2006/11/12

咖啡的旁邊

I have measured out my life with coffee spoons. - T. S. Eliot

一個流產的作品﹕劇本叫十二杯咖啡。兩個女子在世界的各地咖啡館會面﹐隨時間推進﹐十二次桌上道出兩個人生故事。想法來自英國室友Natalie﹐首次兩人都無架子﹐單刀直入地過招﹐忙不迭解釋自己底細﹐這樣爽快做成的朋友﹐連研究科目和論文方向都一樣﹐唯她硬比我高兩年。怪我生晚了讓人搶先機﹐不妨礙一世友誼。

渡過友誼的三大難題﹕共事﹐共遊﹐共一個屋檐。高級區的小屋裡為了節省我們還做了枕邊人﹐每日晚上話多不知道睡﹐就是笑得打滾。記憶中最好的香味是早晨的 Latte﹐咖啡和牛奶香味搭著晨光﹐剪下她桌前的側影﹔Latte不過是即融金牌雀巢﹐丟在牛奶裡在微波爐轉兩轉﹐與味蕾無關﹐太多教人安心的美好與彼相牽。離開後把心折了又折﹐包裹那早晨一切知覺﹔濕冷空氣裡斡旋厚暖香味﹐讓人心甘情願離開棉被轉進廚房﹐牆上磁鐵寫著王爾德的句子﹐“Only dull people are good at breakfast﹔只有單調的人擅長早餐”。英國食物本來就單調﹐荒唐逸樂的行家王爾德言之有理﹐除了炸魚薯條只有此了﹔兩個女人附和“本土”文豪做了一大盤﹕番茄醬荳子﹐金黃酥薯餅﹐培根香腸蛋。再沒有更標準的英國早餐。

那景象是我生死關頭的救急醫方。咖啡從來只是我們一次次精彩對談和生活藝術的配件﹐但絕對是主要的。我們下了課在Regent Street附近的酒館點咖啡﹐在Soho小巷裡碰頭點咖啡﹐在Leister Square旁邊的露天咖啡點咖啡﹐在回家路上的Little Venice看著迷你運河點咖啡﹐在St James Park晒著冬日陽光點咖啡。在意大利小菜館裡吃著比薩點咖啡﹐在法國血統店裡吃著檸檬Crepe點咖啡﹐同居不同居一樣結伙出門點咖啡﹐像是絲毫不需要半點私人空間。離開倫敦也不改其性﹐坐著一磅的國家公車往返城鎮﹐Bristol, Glasgow ,Edinburgh﹐Manchester我們不改其性也不追景點只是過生活﹐一樣看望地圖報紙查詢當地報紙﹐翻越陌生城市的夜去看一部電影﹐越平凡滋味越多﹐因為有比較。異國大小城﹐地圖上一個個﹐Trier, Koblenz, Heidelberg﹐Munich, Frankfurt﹐Amsterdam﹐河流街道房子﹐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日落下雨灑在身上一樣舒服。沿路收集博物館﹐Genre到宗教畫﹐巧克力到默劇演員﹐一切都值得紀念。只知道肚子裡裝著滋味到地的香腸豬腳啤酒大麻蛋糕﹐日記裡一排排沿途遇見的人和詩﹐兩個短頭髮女孩子一頭一面鮮明顏色。

數不清說不盡。割了又割的時刻﹐我在她與咖啡面前相信人生可以走下去﹐總還有一些別的事情。相信人生簡單美好﹐像握在手裡的溫暖。

一個冬日一月的早晨﹐我和Natalie共枕半年後﹐在倫敦家門分開。兩人亞洲北美歐洲來來回回﹐一年也碰幾次面﹐台北車站旁的美而美﹐九龍小巷的茶餐廳 ﹐造訪完彼此的城市﹐重新等待人生的交匯處。其實作品尚未流產﹐胚胎還在﹔只是劇情還來不及鋪陳﹐人生已經寫了出來。















For my darling Natalie. the birthday to come and much 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