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28

天下女人

1
“和你說話讓人頭暈。”
“啊。好的。那麼讓我說的簡單一點。”

2
回來的時間超過了離去的時間﹐但我像留了一個自己在那裡 - 把自己的什麼揉碎了丟在沿路﹐以便一路找回去。於是這裡的晴雨都不真實。走在夢裡覺得頭痛﹐坐在應該要熟悉不過的位置上覺得身首異處﹐一切用小腦處理。演戲﹐演戲。你是寫劇本的﹐臺詞順口而出。

到底在哪裡。杭州的夜裡﹐上海的夜裡﹐法租界、靜安寺、巨鹿路、百樂門。復興公園。早上的夜裡的天橋。萬頭鑽動的外攤蓋著重重烏雲﹐多少人要拍照留念。一樣的照片。我說別拍這麼近﹐他說近好﹐人大好﹐因為若干年後人還是很重要的。下微雨。十點關燈。萬頭流向路上﹐一條條。人在這裡的單位有千萬種﹐一落﹐一披﹐漫漫而來。

蒙太奇。書寫再書寫。因為不可相信記憶 - 那糟糕的日夜變易的器皿。

3
夢裡打了一整天的高爾夫球﹐太陽照得眼睛都睜不開。起床一照鏡子﹐臉上有曬傷的痕跡。

4
那天晚上提起 Bukowski﹐自己沒看過不好意思送人﹐一整個禮拜在上下班電車上看完了那本Women。先看紀錄片的好處是文如其人﹐每句話都像他坐在旁邊和你說著。

和他一起經歷了那些瘋狂的女人,和他一起讓那些女人瘋狂,和他一起遇見那些女人,接機,坐飛機,賭馬,像條塑料水管一樣喝酒。和他一起記得又忘記了她們的名字。重蹈覆轍。直到決定改變。那是最後一頁。

5
突然想起那樣長相、身段、說話聲調的人你足足認識三個。

6
時間會證明一切。不能證明,它會毀滅。

2010/06/26

親愛的﹐別問了- Our Cheating Brain

不要相信那些從來不懷疑自己的人﹐因為他們常常是錯的。沒有誰比我們自己的記憶更喜歡欺騙我們﹐大腦從來就是一個想像力豐富的機器。它可以輕易忽視、改造、重組、編織...... 無論我們如何相信自己﹐都可能與事實無關。

許多人在長時間的刑求後﹐自己也混亂起來﹐我做過嗎﹖我沒有嗎﹖或許我真的有﹖也有許多人舉證歷歷的事實﹐其實多半是自己的想像羅織。但我們並不知道大腦做著這些事情。


Atonement 贖罪裡的小女孩堅信自己看到的事實﹐毀了一個青年的一生﹐一對剛發現愛的青梅竹馬就此別過﹐造成一輩子的遺憾。紀錄片 Capturing the Friedmans 中﹐一個正常猶太中產家庭的父親和剛成年的小兒子突然被警察帶走﹐罪名是在課後的數學補習課堂上性虐刑求同個社區的小男童﹐醜聞越滾越大。導演帶著觀眾跟案﹐中立的鏡頭看事情一件件展開﹕父親的確有戀童傾向﹐購買男童相片也是事實﹐但這個好爸爸﹐好丈夫﹐木訥的數學老師﹐真的有在眾人面前性虐男童﹐而沒人當場舉發嗎﹖

影片最後﹐父親判了長期監禁﹐全家蒙羞四散。導演沒有提供答案。記憶最深刻的是最後一個被訪受害者。受害者已經長大﹐提起那段往事仍像歷歷在目﹐形容的畫面驚世駭俗﹐猶如帕索里尼電影場面。不少學生家長為了擔心孩子受到永久心靈損傷﹐送孩子去診所做催眠治療﹐他也是其中之一。如今心理學家認知﹐催眠不但催不出真實﹐反而是鼓勵被催眠者編造回憶﹐或植入錯誤腦回路的方法。被催眠者會被催眠者的問句所誤導﹐在半意識狀態中混亂真實和想像的邊界。

植入回路或記憶不但在催眠中做得到﹐就算在清醒狀態下也能發生。心理學家的實驗裡﹐若事先造成“陳先生平日脾氣不好”的印象﹐某事發生後﹐若問的是「陳先生殺人以後跑去了哪裡﹖」﹐「他把刀扔下樓梯後﹐你是否聽見他跌倒的聲音﹖」 隨即可以植入陳先生已經殺人越貨﹐把刀亂丟並跌倒假設性事實在聽者腦中﹐聽者並不會回問「陳先生怎麼可能殺人﹖」﹐而是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這個說法。在心中畫了押。

於是我們從未聽到「他應該是無辜的。」而是「真看不出來啊﹐平常都很有禮貌哎。」我們的問題中包著解答﹐聽見的人隨即報以想像。於是﹐以訛傳訛﹐空穴來風席捲整片大陸﹐把一切抹得乾乾淨淨﹐無一倖免。

如果我們的大腦都一樣荒唐﹐真實又算什麼﹖什麼都可以相信﹐什麼都可以不相信﹕或許只要夠多人一同想像﹐什麼都可以是真的。

2010/06/19

譯譯譯 Ee

帶著鐵鎚的海豚說,“好好看著。”另一隻海豚看著。
帶著鐵鎚的海豚賞了安祖一個巴掌。

1
我說到哪了﹖

2
害怕任何制式化的東西。害怕社會化的說法。害怕有人來告訴你事情就是這樣。因為你知道沒任何事情一定要怎樣。你早就捉住了拆解世界的方法﹐還要一直往下去...... 但可以自許自己演得很像。一種體驗﹐而不是修煉。總是想著:學會了也就該走了。

3
我學了一整年。百大公司﹐十大品牌﹐世界第一娛樂事業王國... 資源豐碩。上班世界中的勞斯萊斯﹐朝九晚五的耶路薩冷... 我在夜裡撕扯頭髮。瀕臨崩潰因為一切過份平穩安順﹐因為突然看見從今而後﹕年終獎金﹐聖誕 party﹐三十年房貸﹐退休基金﹐適當地度假﹐生兒育女。

啊我是如何走到這裡﹖

4
劉霽學會了出版﹐自己買了喜歡的書的版權﹐慢慢地翻譯﹐一本一本地賣。字裡行間可以讀出南宋書生的落款式。一次做一件事。他學會的東西正好補足我沒有的部份﹕申請公司﹐購買版權﹐印刷﹐通路。

交換了極有效率的三封長信﹐談了一次話。算是拍板了。

5
一隻海豚走過長廊。安祖站起來。海豚帶著鐵鎚。安祖看著鐵鎚;海豚賞安祖一個巴掌。懸崖很擁擠。更多海豚來了;一隻海豚被擠下懸崖;一邊落下一邊喊著,“EEEEE EEE EEEE!”安祖笑了一會兒。兩隻和更多的海豚掉下懸崖,懸崖不再擁擠。

6
劉霽說版權公司說還有其他一家在評估﹐或許有些競爭。我驚奇賠錢生意也有人搶做﹐覺得那麼或許文化還有救。很快地﹐對方無聲息﹐我們買到了版權。

還有呢還有呢﹖簡體的就先不問了。數位版權如何﹖當時電子書話題正熱,我自己想著有多少事可做 - 結合地圖、翻譯日記、圖片、譯註、像電影一樣的作者註記、聲音影像…… 想可以想的很快。劉霽告訴我電子版權在一片迷霧中,誰也不敢賣。對方開出了極為嚴厲的條件,比實體版權還要更高的價錢 - 只能買到兩年的電子版權﹐還得半年為限即刻出版...... 種種﹐在幾乎沒人買書的今日這不是有些荒謬嗎。頓時覺得電子書想要在繁體市場賺到錢,或希望電子書能培養新型讀者…… 實際上來說﹐不可能。

版權業者、出版社、硬體廠商…… 種子都不知道在哪裡,急著畫出大餅分贓...... 好吧。我想著。擁擠的懸崖總是要有海豚跳下去


前情提要  /  預購 Eeeee Eee Eeee

2010/06/16

Pidgin


1
他激起一些你不知道你還有的情緒,但你懷疑那不過都是已寫就的程式,他只是驅動了已經在那裡的感受,你在重複,毫無新事。一切都是為了時間。有了時間,連重複都新鮮。你不斷對著同一首歌跳同一隻舞因為相信時間。你不斷寫下任何一點因為一切都即將改變。包括重複,包括不變 。

2
你不知道你做了多久的鬼魂,靠著別人投射你才知道你在哪裡。

3
“告訴我他都睡了什麼女人,我便能告訴你他是怎樣的人。”

4
如果我們學會拆解世界的方法,我們就什麼都不怕。沒有什麼是不能取代的,沒有什麼是不能以比喻繞過去的。更有,我們可以學習其它語言,就連他的名字,寫出來的方式都不同。改變意符的同時,意指也就不這麼絕對。你可以的。那不過是一口氣的事情。提著那個箱子你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對著新人說全新的語言。

5
沒有什麼比道歉更自私的了。原諒我 - 他已經事先原諒了自己。認為可以因為這句話便贖出什麼 - 與對象完全無益。

6
那些句子就像底片一樣,講出來就顯影。她只是在旁邊看著。甚至不用去想真的假的。真實永遠存在。這與想法無關。而最後,事物的根總會露出來。你衡量的只是他到底有多少能力令你愉快。宏觀地感受。沒有誰真的能背叛誰,只有誰知道自己要什麼,他為了那做了什麼;他手指何方,想去哪裡,他是否有能力與他是否發揮了那些能力。

7
若他始終忠誠地欺騙你,那也就是一種忠誠了。

8
廢墟不能遮風避雨,他能給你的最多是一點月光。

9
噢我還有能力哼唱,帶著他一圈一圈地轉。他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睜著瞎眼對你露出幸福的微笑。他不知道悲劇已經發生、結局已經寫成、天永遠不會亮。像兩個沒有共同語言的奴隸,來自兩個文化卻硬要做成生意的投機人士,你和他發展出最低淺的語言與彼此交談,誤會中匍匐。每次雙目相視都是唐突的詩意。

Pidgin洋泾浜

2010/06/11

海上海

1
若我們不是孤獨的話,那麼我們他媽的還能是什麼呢。

2
他們都很不快樂。只因快樂的人認為自己還能更快樂;不快樂的人看著快樂的人不快樂。恆隆裡一個少女穿著高跟鞋戴著墨鏡扭進名店。一樣的少女在小鎮裡做著咖啡,每一刻都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刻。誰都告訴我其它城市無聊,但無聊是城市的詞彙。就像非洲人不知道什麼叫“Just do it”,做就做了,還需要說嗎- 一切不過是角度和比較。


3
落後國家和不落後國家的分別是手上沒有衛生紙的緊張程度- 突然意識到手上沒有衛生紙的駭人感受與聽聞非洲某個國家發生種族屠殺,消失了一整個村莊不相上下。

4
笑臉太多,標語太多。越積極越顯得缺乏了什麼。


5
人的真面目往往令你可怖- 平泛到可怖- 你馬上原諒了他的假面目。

6
他說他已經經歷了許多許多,我頓時感覺我們是絕配。主要我聽。他說。


7
我得到一些禮貌和安靜的評語。他們認識的那是誰呢?我為他人眼中的自己感到驚異。

8
開始對這個城市改觀大概就開始在那場大病、或是兩個扭打起來的出租車司機。整個房間的人躺在那輸液、或在自己的小空間裡崩潰發瘋。

打鬥其實是一種擁抱,親暱,要把自己的頭鑽進對方胸廓裡,絕望地以任何方式產生關係;一起憤怒,也不要各自孤獨- 把剛才拆開的釦子扣上,喝一口茶- 上車以後他脾氣頓時好了許多,一改適才的刻薄,“真是神經病- 不好意思啊。”後照鏡裡正見著他幸福的微笑。


9
在每個感到麻煩、痛苦、急於結束的時候預測它即將回甘、甜蜜、永誌難忘。

2010/06/09

海上

1
還沒有捕捉到上海是個什麼概念,或杭州是個什麼概念,總覺得還在水面上漂浮,火車站坐著大量的民眾,睡的,站的,幫身邊的男人剪鼻毛的,努力維持自己的一方乾淨的女子,每句話都要問個好幾次的人。眾人黑黝黝的面孔,不知怎地就很難不手足無措。

我拍的場景仍然一個人都沒有。連思考都被擠壓都角落去的感覺。大量的空洞。一隻精神力渙散的鬼。世博裡走到像腿都不是自己的。卻什麼也沒看到。

他講著我聽過許多次的那些笑話,從我們坐下的時候就把耳朵關上,他講話於是不用思考,他講話才能確定自己在哪。那些看法都不是什麼特別困難的看法。他很寂寞。不知道自己都追求了什麼,幸福是什麼模樣。

2
對面的工地就像一塊皮膚病的傷口,乾巴巴的都市看著喉嚨疼。新規劃的藝術區新舊雜陳。他們就活著這種被觀看的人生,像會呼吸的古董。坐在路邊休息,上海男人標本從畫面右邊走到左邊,沒多久又走回來,雙手提滿著菜。那些生生抗拒成為刻板印象的人,殊不知有時標籤也就是我們的全副價值了。

3
Like I said, I came prepared, nothing will surprise me on this aspect. You can't break things that's already been broken.

4
早早起來,一個人吃早晨。安靜。一個人去坐地鐵,逛街,看書店,買很重的東西辛苦地一路提回來。晚上在法租界見陳懇。他說能寫個劇本出來就好了。然後說他著迷的這些瘋子:牽駱駝的少年、做大風箏死在颱風天的執著男子。我說難道中國不就是這樣子的嗎?那麼我是看了太多的張煒和余華了。我一直覺得什麼都有可能的,在這裡什麼都不能令我訝異。那標準提的太高了。在上海的人都有一種尋刺激的虛無感,那麼我就覺得更虛無了。

5
陳墾說他的懇是沒了心,種在土上的墾。

6
他24歲生日,一個想來遙遠的年紀。說不定是一個最老的年紀。當時感覺人生的確就結束在這了,什麼希望也沒有。現在我年輕多了。

在某個頂樓喝酒,外面像是聖誕節,綠色紅色的燈光在霧氣朦朧中,說是為了慶祝什麼其實不為了什麼。和 Fraser 說恐怕你以後聞到威士忌就想到中國,都形成腦迴路了。不是喝不醉而是太好奇大家都趁著醉意做了些什麼。誰還記掛誰的不忠,誰在朦朧中說些渾話,誰和誰雞同鴨講,誰說著廣大的毫無意義的投資經。這個城市誰都可以來上兩句。或是這個國家。誰和誰見了面都能談談錢的事情。

清醒者的角色是為人適時拍背。我理解那狠心,像可以把難過的回憶都吐出來就當作沒有發生過那樣。華麗廁室裡的打掃阿姨見慣不怪,聲線平均地說著:吐嘛,吐出來就好了。喝這麼多傷身體啊。是啊。我回她。但說不定還能隱約令我們身感一些嬰兒時期所得到的無償之愛。

7
始終覺得那日的新吉士最好吃,蝦子脆,肉香甜。我失聲。終於到了浦東,可惜沒像預計那樣能穿全套睡衣抱東方明珠。站著高高地看這個城市,還是有些灰撲撲地。自然是晚上會比較漂亮。虛華要在虛裡才見實華。

旁邊的國宅像大富翁裡的小房子- 紅的、綠的、藍的…… 這一切都是個遊戲。但這裡他們玩得起勁。

2010/06/08

杭州

1
東京到上海的飛機旁坐著個喋喋不休的卡加利人,讀完航太工程以後,就去賣油。億啊萬啊的數字亂飛。說出來的句子都是這樣的:我必須告解我是個天生的行銷人,沒有什麼是我賣不出去的。我想回他:也沒有什麼能讓我驚喜的。就算是廣播中聲線發抖的飛機駕駛員也一樣。

2
時差。24小時裡就睡了這麼三個小時。網路上牆內甚麼也看不到,只有享受被剝奪被制約的快樂。外面灰朦朦的景色,不知道髒的是窗還是城市。在東京機場等了六個小時,他說:沒有期待也是期待。當時聽不懂什麼意思,下了飛機就懂了。

3
三年沒見的亞洲。肉灰色的機場、霓虹燈、亂七八糟的高樓大廈、大量交通工具吐出來的熱空氣、面無表情的計程車司機。仍然,熟悉到瞬間有種萬念俱灰的感受。

4
仍然到處都看到台灣。龍井草堂像陽明山,河畔的另一邊就是樹林。但台灣沒有蘇小小,斷橋,白緹,胡雪巖故居。怎麼也沒想到蘇小小的墓是個誰都能摸上一手的大黃球就是。

一樣的舊氣,一樣的凌亂,當然中國什麼都大了一些 - 四處有絕望或充滿希望的眼睛在看著你。做各種小事情的服務員們若不是充滿感恩地緩緩做著自己的事情,就是敞著領子什麼也不在乎地甩開兩腿,一天一天繼續活著。各種各樣的情侶橫眉豎眼地牽著手走在路上,走在西湖邊上,幾千年都是這樣走的。

5
火車上終於喚起一些童年記憶。窗外飛去的農田高樹幾乎有法國鄉間的味道。最後都是軟體的問題。像晚上西湖印像沒辦法擺脫前面後面的聲道評論一樣。杭州男人酥聲軟語,出租車司機細聲細氣地對橫過馬路的一群青少年嘟囔:年紀輕輕地怎麼就色盲呢哼。

友人介紹到西湖邊上的景點餐廳去吃飯,樓什麼樓地伴著喜宴,160年歷史掛著一種擺脫不了的陳年油腥。晚上的龍井草堂一碟碟地吃,各式各樣各種手段做出的粘乎乎菜餚們像昂貴的外星人血液。最愛的竟是最後端出來的粗粉包子。像當年在北京和師兄弟們一起吃的。

西湖上設計了一場聲光秀。舞台就在湖里,氣勢磅礴驚人。叫“西湖印象”,說的是白蛇傳。最喜歡的一幕是黑衣眾人在水上大追穿著紅色嫁衣的白娘子,像種種道德硬是排山倒海而來,橫豎要吞沒了她。中國的故事都是道德故事,突破道德或警世- 別突破道德。眾人的道德,眾人的邏輯。一人對眾人。一人身處眾人的道德。西方那種私人情操是沒有的,康德就更別提了。

平凡只是平凡。就算偉大也得是“偉大卻甘於平凡”。要在平凡中見偉大幾乎是不可能,不然我們今天看的便是浮生六記不是白蛇傳了。

6
而我還沒學會如何告訴自己:這裡是中國,什麼都可以。

2010/06/06

日間飛行

1
一直到飛機上都沒有什麼真實感。似乎大腦已學會不再預測什麼。 Prefrontal cortex 一次只能處理四種細節。也有樂觀的腦學家說七種。無論如何,它似乎都分不出身來預測什麼。

2
沒什麼好預測的,的確是沒去過的地方。連地圖、照片、旅遊指南也不看了,圖片是沒有聲音、氣味和人的。

3
我想我明白那種感覺了。一個有安全感的人是不需要預測和準備的。或是,什麼都不在乎就好了。

4
她為了養家花了許多錢,才通過仲介到一個不比家鄉好過多少的地方幫傭。她像是她們家的機器人,既然買進了就要用到極致,連鄰居都能借去用用。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孩子。幾年過去,她在歸鄉的機場突然意識到孩子長大了,這幾年揣下來的禮物都顯得愚蠢。急忙間在機場把存下來的錢全花光,買了一台最好的最好的電腦。她受不了自己的愧疚,那電腦是一台金屬吃電的贖罪卷。

5
“刺激我吧!激動我吧!讓我吃驚,讓我沉迷與感到樂趣吧!”

6
趕快,趕快離開,把自己拋棄在路邊,把“身份”像蛇皮一樣脫在路邊。那還是一條閃閃發光的皮呢。這麼多年努力掙來的頭銜。臉面。到另一個地方。過另一種人生。一條遊魂。

7
“我要給他最好的。”你說。但他就像你一樣不快樂。連頭等艙坐起來都不稱心得意- 那又不是私人飛機。

8
五塊錢的酒硬是比九十幾塊的酒好喝。但為了主人,大家維持著微笑,用一樣的默契維持謊言。

339
“作為好兆頭的壞脾氣- 超凡脫俗樂於見到野心勃勃的後生在他面前的失禮、狂妄甚至敵意,這些都是烈馬的壞脾氣,烈馬還沒有馱過騎手,不過它很快就會為能馱騎手而感到自豪。”

10
我是企鵝、貓、微生物、一個叫安祖的慘綠少年。我在它們後面。沒有它們,我什麼也不是。根本沒有我。我是一個概念。由這些東西組成的概念。我也是早上幫你夾麵包的收銀員、問你要喝什麼的茶點小妹、廚房燈光下擠著一個個酥胸餅的學徒。你和我擦身而過,你看不到我。

311
“反對親密者- 給於我們充分信任的人往往以為,他們因此有權獲得我們的信任。這種推論大謬不然,饋贈不能給人帶來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