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08

The Only Girl in Town

"Any problems?"
"Many. But it doesn't matter."

Andrei Tarkovsky on set of 'Nostalgia'.

很久沒有寫字了。這三個月裡﹐一家家讓你失望的通訊公司﹐那些永遠等不到的電信客服﹐轉到北部﹐轉到印度﹐再轉回天知道倫敦哪裡的貨倉裡。你堅信某日服務熱線能直通太空﹐如果火星的人工更便宜。家裡那白色的洞口逐漸透明﹔一個連不上的網路孔﹔沒有意義﹐如同從未存在。每個禮拜都有一通永遠等不到的電話﹐像挽回一個情人﹐數著時刻痛切等待它的回音﹐那舊情人是個從未存在的電信人員。你無藥可救的一廂情願。

她獨來獨往﹐她自視甚高﹐她不可一世﹐她非常任性。她是這個國家唯一的電話公司。

就這樣﹐你和世界暫時失聯。電腦也不開了﹐只在小本子上塗塗寫寫﹐一篇一篇的流水帳﹕和誰吃飯﹐吃了什麼飯﹐去誰家吃飯﹐看了什麼電影。偶爾一兩句書上的話 ﹐入夢前模糊的想法﹐某段臺詞。你得儘量保持簡短。你的手應付不了你想寫的東西﹐它從12歲以後就沒怎麼握過筆﹐它會抽筋。

坐在網咖裡﹐ 身邊的他們不是出來打整夜電動的年輕人﹐而是和你一樣離鄉背井的外國面孔。一起嘗試在有限的時間裡找房子﹐訂機票﹐寫論文﹐打Skype﹐上MSN﹔在 facebook或match.com上翻閱照片﹐查看朋友寄來的信件﹐或在陌生人包圍的方寸中打電話給遠方的家人。慘白的燈光下你們一樣無助﹐孤獨﹐絕望﹐寂寞。你們被迫暴露這些非常私人的時刻﹐像宣告自己無家可歸的情勢。你們的確像一群流落在外的年輕人﹐卻早已越過合法叛逆的年紀。

那日它說它等不到了。你打開螢幕﹐等待你的是一篇漆黑。還隱約能聽見它低聲嗚咽﹐只是你什麼也看不到。過去四個月的回憶﹐偶一為之寫下的字﹐都在那黑暗裡。你非常無助。想說話﹐但沒有聲音。

You feel like you’re speaking into the void.

你鑽進更深一點的地底裡。三呎裡。比別人更深一點的地底。仰頭有光有藍天有綠色的整片森林。一條小徑通往看不見的路底﹐爬窗就能走到對面去。當然﹐你更願意只是看著它。你願意相信那路底是更深更深的森林﹐而不是 (大概是) 和森林這端一樣的風景。

你很久沒有做夢﹐你想。像鏡子裡的影像不會關心對象誰哉﹐一個完成的寓言不容許作者剩下任何想延遲情節的無聊浪漫﹐像天堂﹐這裡沒人抱持空心的希望。所有的麻煩都是細小的﹐零碎到近乎猥瑣﹐怨言結束在尚未開口。這背景吸收了所有的嚷嚷。怪不得你從不做夢﹐你知道為什麼﹕活在夢裡的人才沒有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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