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03
《桃紅柳綠,生張熟李》
最喜歡火車。喜歡那不動的移動,喜歡那往黑暗裡奮不顧身的勁頭,更是因為童年,爺爺時常背著身為長孫女的我,下樓,走進路燈照著的小巷,拐個彎,就能看到火車了。黑夜裡能看到多少也很難說,但那聲音就多麼教人興奮!我在那學會了等待,學會了目送,學會了車來車走,學會了旁觀這世界的各種模樣聲響,津津嘖嘖,回味無窮。
長大以後,母親告訴我,她剛結婚的時候,時常去同一個地方,沿著鐵軌來回走。婚前工作的母親因父親望族家的傳統成見,婚後不能再出去工作。她在家裡等啊等的,等到父親前,先等出了怨。年輕氣盛的父親若不耐煩的說了幾句,等他出門以後,她便一個人在鐵軌上散步,想著各種死,就這樣懷了我。
可能因此,我對生死的態度從來有些不同,總覺得他們是同一件事,靠得這樣近,像同一扇門的兩邊。我們最巨大的害怕,不是來自被母腹推出,第一次感覺世間萬事不可違逆的痛苦嗎?懼生在懂事以後變成了懼死,害怕那陌生不可知的,害怕那自己不能控制的。我們害怕死,像我們害怕生。
我們從詩意的概念中,生到這污糟的世界裡來,萬塵萬峰,爬到肉體終於徹底衰亡的一刻,才能終於回到那靜默如光的皚皚黑暗裡。像褪色的墨跡,一點點地完全消亡,直至分子電子基本粒子。肉體是靈魂的載體,也是相作用的負擔。肉體死了,靈魂重生。於是生何喜,喪何慟?
我在這個世界沒有問題,這個世界就是我的問題。
活著就是我的問題:我的存在不來自我的意志,我只是存在了。
留著我的,只有好奇。因為無法解釋,於是可以虛擬各種答案,自己的,別人的。“活著”本身讓我好奇。像期待那沒有定時的火車,從遠方嗚嗚而來 - 不報期待的等待是最純粹的等待 - 我只是等你經過。火車來是為了離開,但一旁的我經歷了它,它的氣味、體溫、聲勢、動態,它在我心中永存的美感,概念形成、實踐、驗證與改變的各式蓬勃生意。
這就是我第二本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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