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有《那些殺死你的都並不致命》


而那些讓你寫詩的並不讀詩
讓你受傷的刀刃並不鋒利
猶如在淺灘窒息 對著春風崩壞
你有點有趣。
那些殺死你的都並不致命。


1
偶爾會聽到,你今年少寫了很多。

只是,每次想寫些什麼,過去十餘年來的字就來找我。

「還寫嗎?真的嗎?」

到底為什麼寫?他們問。又不出版,又不賺錢。

又不發光,又不消滅。

2
我也不知道。但除了寫,我更不知道去哪裡找理由生存下去。既生出,那就活著,像是最天經地義的事。只要不要問,就不會有麻煩。

但那聲音一直都在。梵谷看著星空的焦慮,他寫給弟弟堤奧的字:我焦慮。我要走出去。我裡面有一種可怕的需求...... 一種類似渴望宗教的索求。

舞蹈家碧娜·鮑許,女作家說她跳舞像猛烈的咳嗽。其實像鬼上身,像喝下村落裡的巫醫給的靈藥,要把裡面的鬼吐出來,激烈的把身體彎折甩動,把那平靜不下的,吐出來,吐出來。

她問:「我們在渴盼什麼?這些需索究竟從何而來?」

寫字就是我的嘔吐。然而那鬼怎麼也不出來。

3
菜上了。他像鬆了一口氣一樣的拿起刀叉,俐落的把肉從左到右切成小塊,像練習無數次的奧運選手一樣精緻地放進口裡,迅速沒有多餘動作。

他身後的壁紙多麼漂亮,她想。藍底金花。腦裡像突然開了個裂縫,他過去說過的,現在想來令人失笑的傻話。所有她不曾相信過,卻在此刻來嘲笑她的無聊承諾。天啊。她笑起來。


一邊哭,一邊笑。然而她還沒有瘋。要是瘋了她就不會還在想:他肯定覺得我瘋了。


她不用看他也知道他驚慌失措的臉。他現在只是手足無措,再半秒他就要不耐煩了。


4
那鬼可能就是我。我對人生所有不切實際,星空上那不可逼視的,蜿蜒旋轉的渴求。說出來也沒有人聽懂的話。

不要想了。

那只是字。

他們說。

5
平庸。不是他做的事,不是他說的話,不是因果循環,不是聰明愚蠢,對錯失敗,不是欺騙或被騙,有心或無心。只是平庸。眼前一切像一本俗爛小說一樣的平庸傷害了她。她露出微笑。漂亮的壁紙上方的鏡子裡,一個漂亮女人回應著她的微笑。眼角,鼻尖,完美的弧形,半晌她才看出那是自己。

鏡子裡的她和外面的自己分開了。鏡子裡的她有自己漂亮的人生,身上裹著的黑色綢緞,手上半溫半冷的金色手鐲,活生生的嘴唇和裡面晶瑩整齊的牙齒。


她的魚就要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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