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23

十六年來,挪威森林



喂!Kizuki,我想。我跟你不一樣,我是決定活下去的,而且決定盡我的力好好的活下去。我想你也一定很難過,其實我也難過。真的噢。這也都因為你留下了直子,自己卻去死掉的關係喲。但我絕對不會遺棄她。為什麽嗎?因為我喜歡她,我比她堅強。而且我以後還要更堅強,而且更成熟。要變成大人喏。因為不能不這樣。我過去曾經想過但願永遠留在十七或十八歲。但現在不這麽想了。我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了噢。我可以感覺到所謂責任這東西。Kizuki 你聽好噢,我已經不再是跟你在一起那時候的我了。我已經二十歲了噢。而且我不得不為了繼續活下去而付出代價。

深呼吸,握著拳頭,緩緩吐氣,淚流滿面,在這部我倒背如流的電影裡。喜歡的小說被改編是件令人屏息的事,更不用說是一本過分親愛的小說。挪威的森林,許多人的十幾二十時。每一句和主角一同說出的句子。

剛開始我們喜歡綠,義無反顧地期待著草莓蛋糕的愛情 - 一次也好 - 若是這樣,我就會相當的愛對方。我們想。但那是不可理喻的。每一次幻滅都像和青梅竹馬的自己分離,看愛情的原狀窒息。於是我們變成直子,與玲子姊握手隱身在金色森林裡,送走雪原中離開的情人,帶著淚流滿面的微笑。直到身體裡的直子不得不死去,變成渡邊,帶著所有記憶,付出代價,活下去。

決定要做一個正常人,體面人,像個人。每日灑掃應對,行事如常;偶爾痛哭流涕,純屬意外。感動要趕緊熄滅,受辱要一笑置之。信任運氣過於犯險,於是坐桌旁看人豪賭,輸賠或贏錢;坐吧台上看人進退,歡愛似買辦;你在那之外,你看。你觀看。

去雪國的第一年讀它,從此和那些沈默一起冰凍在心裡,說不出的話,也就不一定要說。去哪都帶著這本書,總覺得會需要的。每年都看見不同的句子,有不同角色和你說話。某些場景出現了,某些場景改變了,某些場景淡去了⋯⋯ 你從霧光迷茫的金色森林裡探身,走在溪邊,流水嚦嚦。

終於看懂了這是個生的故事,一個求生的故事。那令人不解的、疾走的、溫柔的、溫暖的、難解的、激情的、癲狂的、黑洞般吸引人的死,存在生裡面,時聚時散的死向人撲來。一個冰冷徹骨的吻,月盤發光逼視的巨大黑夜。然而我們仍在求生 - 向他人伸手,擁抱,訴說,互感 - 在這世間一起活下來,帶著種種繼續。

然後某日,在某個黑暗影院裡,煽情地淚流滿面。為了從想像中顯影的森林、菊池凜子的直子、吹著風的草原、為了誰現在來相當的愛你也不一定行,這十六年所有砸在窗外的草莓蛋糕。曾經。

2010/12/20

格子裡的義大利

徐仲是我多年前遇見的好友。那時我在台灣一個小巷裡隱密的廚房裡做甜點學徒,他也還沒去義大利唸慢食學位,我們倆一面之緣,網上也從不打招呼,真碰了面才知道原來都有都定時關心彼此部落格。那天看到他舉辦試酒活動,想想也該是我重見美食界好友的時候,才有今天寫這文章的契機。

回來這些日子像五六月去上海那時一樣,隨即得和亞洲速度接軌,無論是見未曾蒙面或多年未見的工作夥伴,老友新友,常常一天得在幾個不同角色不同狀態裡出入,沒時間去想也就習慣了。這裡人人都是軋戲的演員,在甚麼場面說甚麼話做甚麼事,從察言觀色裡知道;接不上的台詞也可以保持沈默,把一切收進微笑裡。有些時候為難,有些時候自在,有些時候發展些新迴路當做挑戰,有些時候像隔著毛玻璃看過去,認得輪廓模模糊糊。走在街上覺得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或因為我從沒想過今日還會在這。但已經在這了。

那天中午還在台南第一次講課,一小時結束後馬上跳上高鐵回台北參加在  Primo Pizzeria 的這聚會。貪戀義大利美食美酒,忍不到明年去西西里,先到台北的巷子裡聚聚。離開一處太久還有個問題,和他人的連結點變少,來過嗎?是誰你認識嗎?部落格你看過嗎?一問三不知。只有和食物相熟,用舌頭確認。

那日的主角其實是叫 Lambrusco 的輕氣泡紅酒,用產地 Emilia-Romangna 地區的一處處的美食、設計產品為背景,像不只美食,還介紹“此美食培養出來的精緻享樂文化”,法拉利、藍寶堅尼、Max Mara、Giorgio Armani 全在此列,導演 Fellini 也是 Rimini 出身,這麼一想在他的片中幾乎可聽到 Lambrusco 的小氣泡聲,那輕鬆享樂的本質是很好辨認的。

於是我和一群陌生人為了食物美酒相聚,大夥拿出各種相機猛拍,火眼金睛地瞪著食物酒水。白光磁碗裝的 Lambrusco 很快喝完,菜一盤盤的上隨即瞬間消失,一盤菜都勾起一點私人回憶,波隆那燉牛肚 Trippa alla Bolognese 讓人想到佛羅倫斯大教堂旁的小攤,活菌豬肉卷 Porchetta 是舊金山的週末市集,雙色的巧克力香腸 Salame di Cioccolato 則是童年分別裝在袋子裡的巧克力脆餅⋯⋯ 我在找尋線索更勝事物本身。食物美味當然是沒話說,第一次吃的 maiale con balsamico 讓我想在家裡嘗試。尤其是食物清空後,拿著起司當麵包沾金牌 Balsamico 和橄欖油,一切原物料的本身就夠了,不用烹調也不用花俏。

但這是台北,你還是很清楚。能做的事情很多,能躲的角落很少。那感覺像臉上蒙著褲襪吃冰淇淋 - 味道是一樣的,但怎麼也感覺有點緊繃,還是隔了些甚麼 - 或是太多人了,怎麼你都覺得少了一些東西。或許是粗獷豪邁,或許是更開放的態度,又或許是沒有姿態。也或許只是你自己 - 你想念在義大利的你。

2010/11/28

七十個七次


已原諒的 Forgiven

忘記比原諒好。忘記就是原諒。如同事情未曾發生。這是中文語源的原諒 - 回到過去﹐如同原始﹐完好無缺的信任 - 原本對事物的理解。

而在日常生活道歉和接受的演練裡﹐對不起之後的是沒關係。對不起是兩個人想法無法配合﹐沒關係是你與我已無關。關係可以脫離﹐就無謂還要對齊。對不起不過是“配合不了”﹐與歉意無關。沒關係是沒關係﹐也非原諒。是既然對不起﹐何必有關係

原諒 Forgiving

而解構主義的德希達 Derrida 認為﹐原諒某人或某件事是兩回事﹐原諒和被原諒也是兩件事。原諒與道歉或和好無關。當對方道歉或改變﹐當那需要被“原諒”的本體已經改變﹐也就不需要原諒了。於是人只能原諒所不能原諒的﹐而且是不斷地原諒。七十個七次。在那需要原諒的本身仍然一樣的時候﹐原諒。原諒不應該有但書﹐不應該有期待的結果﹐不只是和好行程表的一個手續。

不原諒 Unforgiving

不原諒就是不忘記﹐不忘記因為有所用途。就像被火燒傷﹐就像從高處摔下﹐就像知道懼怕蛇蠍或繩索﹐那是人類存活的本能。原諒與遺忘本身與求生和延續的本能是相反的﹐遺忘等於放棄學習﹐原諒等於接受一次次燒傷、摔下。

如果愛情如尼采所說﹐只是由弱者讓強者覺得有罪所發明出來的虛幻架構﹐為他們的自由和殘忍設下界限﹔原諒便是強者回增弱者的求死工具﹐或成為更誠心的附屬品﹐讓犧牲的一方停止鬥爭﹐合作﹐以繼續。
 
不能原諒的 Unforgiven

我們最無法原諒的﹐不過是那些我們認定不應該存在我們世界裡的。一切事物都存在﹐但你拒絕它出現在你世界裡。那些我們所沒想到的﹐無法接受的陌生物事。我不敢相信 - 你不敢相信是這樣。不被原諒不過因為侵犯了他人的世界 - 以陌生的異物驚動原本的規律。是相信、熟悉、和接受的反面 - 不可置信、陌生、無法吞嚥。

不被原諒的 Unforgivable

把手伸進口袋裡﹐裡頭卻是一把利刃。但你可以選擇握住那把利刃 - 它是派得上用場的。

2010/11/24

Sorry. Thank you. s'il vous plaît.


Forgiveness is overrated

七十個七次的原諒 - 然後你還是沒有原諒。不原諒你就不能放下。或許你不想放下。或許你只想把它深深放在心裡分毫不動。這樣它還能被腦子隨機提取﹐偶爾來夢裡客串。或許你還想留些謎團不想解開。雖然你知道那一點也不難。

Soho's self-discipline

每天她跟著鬧鐘下床急忙穿上套裝。兩步併一步坐到相隔兩米的桌前打卡。打開文件們向和工作開早會。然後再偷看些網站摸魚一個小時以後才能起身喝咖啡。咖啡是美式的因為辦公室的咖啡是讓你工作不是讓你享受的。面對自己的工作必須無比虔誠。

November in Vancouver

下雪的溫哥華跟其他情況都不一樣﹐尤其是晚上。那是有魔力的。包圍在冷空氣中的暗黃色街燈﹐照得一切像一張褪色照片。你在老照片裡﹐時間在這裡不算數。你可以永遠在這裡慢吞吞的做所有事情。沒有時態﹐就沒有期望、失望和絕望。

Stranger of your own

幾個禮拜﹐幾個月﹐甚至幾年﹐我終究準備不好。但是時間已經到了。收拾著房間不知道從何下手﹐桌上和床頭應該留下什麼書﹐什麼東西應該藏起﹐什麼東西可以直接丟棄。你不知道回來的那個人會是誰﹐就像當年離開也沒想過今日是這個你回去。

To be continued 

那個城市鬼影幢幢 - 誰都認識你﹐誰也都不認識你﹔你還認得出那些場景﹐但它們已不具意義 -像改過自新的毒犯不願意再回到同一條街﹐線索既陷阱。

你怕在路上遇見過去﹐看見她悲傷的表情。 你會 - 像見鬼一樣驚疑。

2010/11/22

譯譯譯 Eeeee Eee Eeee

那是艾倫的春假。目前為止她一直坐在沙發上喝水,一邊想著如何摧毀附近的星巴客,她一邊吃著一袋小紅蘿蔔一邊在社區裡散步,害怕人群。前一天她睡了十六個小時。再過幾天她又會坐在那裡,美國歷史先修課程。她身兼美式足球教練的老師會開薩科和凡賽堤 (Sacco and Vanzetti) 的玩笑,同學會抄下筆記。薩科和凡賽堤是娘炮

1
我緊張我會成為什麼﹐更緊張我不成為什麼。我對我自己並不熟悉﹐我不清楚自身任何動機。

2
他會是這樣的﹕滿頭頭髮 / 薄嘴脣 / 直鼻子瘦鼻翼 / 深邃帶戲瘧的眼睛 / 老帶一本書 / 只有一雙鞋 / 毫不昂貴也並不便宜的褲子絨毛衫 / 懷疑自己但沒有弱態 / 質疑他人出於好奇而非苛刻 / 無拘無束 / 嘗試但拒絕上癮 / 投入卻不被制約 / 不戴眼鏡 皮帶 和首飾 / 凌亂但利落 / 從不注意鏡子和倒影 / 無趣的話絕不出口 / 不一定需要朋友 / 家人是什麼 / 意識到人類進化過程和結果及結果的不完全 / 對群眾保持距離但充滿關懷 / 很漂亮的背 / 很漂亮的腰 / 很漂亮的手 / 和腿 / 思考所有說法 / 處世認真 / “本該如此” / 不控制別人與不被別人控制 / 激情用在刀口上 / 定睛沉默看著你片刻 感覺就像他用手擰著你心臟讓你喘不過來 / 足以令人淚流滿面的微笑。

3
深刻研究那些令人訝異的迴路 / 做法 / 言論 / 態度 / 思想。它們曾令我驚嚇﹐嘖嘖稱奇。可能與報復無關而更像研究中的實驗﹐我試著練習﹐那樣想﹐那樣說﹐那樣做。細細考量。因為太過專心於是它們全成了我的一部份。從瞠目結舌到反射性拂袖而去。從百思不解到確實說出「事情就是如此」。

4
想像和經歷成為了我。我是我曾盼望的實底﹐我是我曾經的驚疑。

5
「每個人都該被彈劾,」艾倫說。「他們活得亂七八糟」

6
觀看他人性交乃是缺乏想像力和實驗精神的最好證明 / 過份刺激鏡像神經元提領真實體驗的完整性 / 錯誤分配感知聯結 / 反射失常 / 阻礙創意 / 一切變得可疑 / 虛擬 / 矯情 / 如同寄情假裝貼近現實卻毫不真實的愛情劇。

但有時候你就是需要那 30% - 觀看他人動作就好似我們也做了的鏡像神經元功能 - 無論是被愛還是被擁抱。你在劇情裡起伏跌盪﹐像自己也受苦受難真情實感了一遭。就像人類會去吃辣椒一樣﹔靠近危險﹐但不危險﹔促進刺激﹐但不致命。用不著真正的痛苦、難受、致命。

7
你開始愛花草﹐愛動物﹐愛地球﹐愛人權﹐愛平等﹐愛創作﹐愛幻想﹐愛任何人﹔你聲稱你開始愛自己只因為你不敢也不再知道如何愛一個人。

8
艾倫說賭博很好因為它把人留在室內,在那裡他們不會傷害任何人還可以把多餘的錢輸掉,不好是因為那會擴大貧富差距。珍說她會把房子捐給窮人,然後他們全搬到森林裡去,和狗狗們。艾倫說她希望可以這樣。珍指著某處,說,「看那個有機水果」。艾倫轉頭。珍快速地走去擁抱她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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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18

愛任何人



人物「我願意愛人﹐任何人。」

生活有些失速。只從電器用品上得到溫度。起來想見它。一路抱到睡前。有誰能保持這樣毫不停滯的資訊。自然沒有時間留給活人。

並不是太想碰手上的幾個工作﹐但我應該工作。為什麼﹖我不知道。雖然我可以想到很多說法。我總是可以想到說法。很多。但那不過就是說法罷了。不堪聞問。尤其自己問自己的時候。

因為資訊焦慮病入膏肓的緣故﹐吞嚥的來不及完全吸收。有時腦子裡會浮出一個畫面﹐幾句臺詞﹐但完全忘了是從哪部電影來的。

「每個人都有可愛的地方...... 無論多麼微小。我只是嘗試找出那個地方﹐然後﹐愛它。」

地點 [ Crème City ]

不會買巴黎鐵塔的鑰匙圈﹐自由女神的蠟燭﹐或是印有任何景點的馬克杯、冰箱磁鐵、T-Shirt。但喜歡莫明其妙的明信片、做了記號翻來覆去的地圖、書店的牛皮紙袋、能戴在身上的小東西、Museum Shop 的雨傘、還有﹐住了許久的旅館發派的潤膚霜。

那是裝在塑膠小罐裡的城市記憶﹐和嗅覺牽扯在一起﹕Kelowna 是化學的哈蜜瓜味﹐舊金山是檸檬﹐上海的中藥味 - 還是舊金山來的配方 - 所有線索。然後你回到原地回到屋裏,到任何地方去。把它塗抹全身然後閉上眼睛。

時間 [ I've - tried to - love you for so long ]

那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也有可能不是。我們吃完公司請的大餐,走在我過去半年千篇一律的上班路線。我不會想念,我想,但是我會記得。那不也是一樣的嗎。我記得瘦小的樹長在水泥人行道挖出的洞裡,像地毯一樣的草皮被攤開,有人在除草,有人在削邊,強力機器軋得草沫亂飛。或許我也會想念 - 想念中午一個人在附近散步嘗試擁有一個人生的時刻。

他在加拿大小鎮長大,學的是會計,為雜誌編寫音評,寫著寫著進了我們公司,沒兩年做了編輯部的頭。我們都很混搭 - 我讀安徒生,他讀三國演義 - 他給我的評論是:你不是中國人,你根本就是嬉皮。和旁人介紹我的時候說:我們部門嘲諷力最強的隊員。說到巴西隊的總編輯到英國參加婚禮,馬上決定辭職嫁給婚禮上遇見的愛爾蘭人,一起搬到中東一個小島的時候,他表示震驚的方法是:這種事情發生在你身上我還比較容易接受。

總之,他很瞭解我。

最後一天,我們談到彼此的人生。他決定和妻子離異,兩人卻仍住在一個屋簷下。他們太早結婚了,他說。約會,然後孩子來了,結婚了,生活來了,十多年過去了。聽到這個數字,我的心少跳一拍。

「我一直努力嘗試愛她。」他說。

努力。他說。

處方

類似在衝浪板上冥想 - 很荒謬,很可觀。

平地轟然一響的震驚:致人短命的那種。定時定量,一個地方,一個時間,一個對象,一次爆炸。最大傷害,直到懸崖、鋼索,精神力的高度集中。發生在任何正常生活以外,無需背景搭襯,前因後果,全屬多餘。

2010/11/12

Geek Chic + Facebook《社群網戰》


既然已經寫過評論 Zadie Smith 影評的文章﹐就不討論“臉書與其它社群網站如何影響人類關係”這件事﹐《社群網戰》可能不是一部切實的“傳記電影”﹐但的確是一部很好看的電影。二話不說直接進入他那種強迫症速度的拍攝法﹐讓觀眾從一開始便得全神貫注﹐稍微失神就失去了一大段﹔然後是催促心跳的電影配樂﹐砰 / 砰 / 砰 / 砰 / 砰 / 砰﹐和那些開著熱門音樂的速食店或震耳欲聾的夜店一樣﹐只要長了耳朵不興奮也不行。

除了許多我信任的人都聲稱這部電影好看以外﹐男主角傑西伊森伯格 Jesse Eisenberg 也是我決定去看本片的原因。從 《The Squid and the Whale》 裡面演面對父母分居的神經質高中生、《Adventureland / 畢業即失業 》裡演大學畢業後到遊樂場打工﹐最後落腳紐約的聰明在室男﹐到現在從哈佛大學的一個天才宅男﹐迅速自己創業變成網路時代最年輕的億萬富翁﹐簡直可以說是一路看他長大﹐想好好拍拍他的肩膀說「幹得好﹐傑西。」

因為﹐說真的﹐我看到的是傑西而不是馬克﹐是 Eisenberg 而不是 Zuckerberg。片中那神經質的說話方式﹐那看來柔弱卻滿有自信﹐天才超齡卻老受主流歧視的特質﹐都是真正的 Jesse Eisenberg 而不是 Mark Zuckerberg。Jesse Eisenberg 的 Geek 是和《鴻孕當頭 / Juno》麥可塞拉 Michael Cera 同型的好萊塢娃娃臉書呆 Nerd / Geek﹐而不是矽谷那種正港的技(術)客。

最簡單的差別在哪裡呢﹖好萊塢的 Nerd / Geek 看上去總是有點駝背﹐或是隨時準備往後退﹔他們總被主流嘲笑﹐對喜歡的獨立女生痴情的很﹔他們不佔女生便宜﹐你如果醉了他們會為你脫鞋蓋被而不是脫衣 (去廁所瞎搞完全無法)﹐他們不現實的個性激起母性﹐證明“好人更多人愛”。

而矽谷的技客 - 尤其是 Zuckerberg - 他們口條和腦子都很清楚﹐失戀不需要 reload﹐講話不會失速﹔他可能會在律師會議中走神﹐但他絕對不會提到窗外的雨水。Jesse Eisenberg 的特質是內斂又神經質﹐但 Zuckerberg 本人更自信而直接。

嘿﹐但這是徹頭徹尾的一部高度戲劇化電影﹐好看才是重點﹐還是別討論劇情 / 主角 到底有多真這種像問“Titanic 上到底有沒有 Jack & Rose” 的問題。

總之大衛芬奇 David Fincher 維持了他一貫水準﹐為 Mark Zuckerberg 已經夠濃縮的生活又添上了一筆 - 從網路時代最年輕的億萬富翁﹐變成了網路時代傳奇故事第一個被拍成電影的最年輕億萬富翁。在強迫症的電影速度裡﹐一直有個聲音小聲在耳邊問﹕「你大學的時候都在幹嘛﹖又或者﹐你高中的時候都在幹嘛﹖網路時代逼到門口﹐你想怎麼玩這個社會遊戲﹖」

Jesse Eisenberg 總算趕上 Michael Cera﹐演出一些暢銷但並不無聊、像獨立但進入主流的熱門電影﹐確保我以後還能常常見到他們﹐我最愛的 Geek Chic 風潮 (時尚界後知後覺的‘以舒服為主又有點復古’的類型)也會繼續。不過就電影概念的創新來說﹐Michael Cera 差不多同時上映的 《歪小子史考特 / Scott Pilgrim VS The World》﹐還是比《社群網戰》略高一籌。

社群網站預告
 Mark Zuckerberg 談這部電影﹕他們就是無法理解有些人建構網站真的只是為了“建構”一些東西。
有關電影真假﹐臉書成立背景這個同學寫的影評很清楚

2010/11/11

一個人在房間裡 Alone in my room

語言

母語 - 十二歲以前學習的語言 - 無論有多少 - 會永遠存在﹐自然地與語義融合。十二歲以後學習的語言多半得靠其它系統的支援﹐花的本身 - 然後是花 - 然後是 flower。然而像所有技能一樣﹐用久了總會變得自然﹐上手。開始發現自己得把思考“翻譯”成中文﹐或講幾分鐘的話讓腦子“預熱”。這還是第一遭。

我在想﹐英文的我其實和中文的我是兩個人﹐她們是很好的朋友﹐總在互通聲息﹔但她們還是兩個人。

房間

這裡是一個博物館﹐展覽我不同時期的生命 - 們。剛開始我住在這裡﹐然後我帶著一個行李離開﹐去外面活﹔不久以後帶著許多許多行李回來﹐我打開這些行李﹐把衣服放好﹐把書放好﹐把經驗寫下來。然後﹐沉澱﹐讀書、看電影、學新事物。那些在路上沒辦法好好做的事。

在房間外面的生活就像去外面打獵﹐永遠不知會帶回來什麼﹕有時候是老虎﹐有時候是獅子﹐有時候是海豹﹐有時候是條魚﹐或有飛行器這樣剛好墜落在我的獵途中﹐掉出來一個烤的半熟的外星人。我把這些生命帶回家﹐一一清潔、洗淨、解體﹐將毛皮、內臟、肉塊、分門別類收好﹐值得的時候﹐把頭掛起來。

做完這些以後 - 就準備下次的打獵。磨刀、練功、往槍裡裝子彈 - 想想下次會獵到什麼 - 直到我再離去﹐再去打獵。獵人在房間裡休息﹐獵人在房間裡整理獵物﹐獵人在房間裡預備打獵﹐她不會永遠待在房間。

信徒

信仰是最容易解決所有焦慮的辦法﹐所有問題的解答。重點是﹕停 - 止 - 不想。對信徒來說﹐因為真理就是真理﹐那與真假毫無關係。無論信仰的是宗教、愛情、希望、某個人、某種說法、某個團體...... 重點是就洗了手﹐意思是說 - 全交給你了﹐從此以後沒有我﹐我不再想﹐因為我在你那裡了。因為信 - 所以請停止辯証。

信望愛裡最大的是愛 - 是不可能的 - 最大的是信。相信一切﹐相信一切的一切﹐相信一切有他人掌權﹐相信你的意念高過我的意念﹐相信最大的是愛 - 不用解釋、不用道歉、不要告訴我那叫做“通往右腦的捷徑” - 只有我不能理解的東西才能解釋所有我不能解答的問題

焦慮

開始感覺它是一種癮﹐而不只是單純的“求知慾”。如果這些 - 書﹐電影﹐理論﹐新聞﹐資訊 - 是一種食糧的話﹐那麼我的暴食症顯然值得觀察。對飢餓的原始恐懼讓我囤積食物﹐我就睡在盛宴中央﹐想著小口享受卻看見自己囫圇吞嚥﹐再來是暴食以後得馬上寫出來的嘔吐慾。

又如果它們是子彈﹐我得一一裝進腦裡﹐或許就能解釋我睡在坐在待在火藥庫裡惶然終日的症狀。在無止盡的追逐 / 靜止不動中﹐一切都在旋轉 / 失控。

總有沒吃完的。總有沒嘔出來的。我和我的強迫症。一個人在房間裡。

2010/11/08

Like a Friend - Pulp



不用不好意思
進門吧
把我的煙都抽完 - 又來了
每次都一樣
又過了多久了﹖
來吧
用我的夢把腳抹乾淨

你浪費我的時間
像那些便宜雜誌
我原本可以學些東西的
噢﹐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之前就是這樣
我還是會繼續
來吧動手吧寶貝
用你朋友般的微笑
我會再次奔向你
再死一次

你是我不該喝的最後那杯酒
你是我藏在後車廂的屍體
你是我戒不掉的那個癮
你是每週掛在首頁的我的秘密
你是那臺我永不該買的車
你是那輛我不該趕上的火車
你是讓我掩面的那個傷口
你是讓我感覺衰老的那個派對

像我看到卻避不開的車禍
像有人告訴我別坐的那班機
像那部我必須待到結束的爛片
讓我告訴你
能和我做朋友算你好運。

2010/11/07

臉書以後﹐動物感傷 (下)


(住在北極 / 手術前的醫師會談 / 古老的西部小城 ) 或許你曾經親身體會這些狀況﹐但你腦中的那些影像不是來自想像﹐就是來自媒體。你能夠分清哪些來自你的想像﹐哪些來自媒體嗎﹖《終結電視的四種論點》

It is extremely likely that you have experienced no more than one or two of [these situations] personally. Obviously, these images [inside your head] were either out of your own imagination or else they were from the media. Can you identify which was which? 《Four Arguments for the Elimination of Television》 Jerry Mander


腦神經和認知科學的進步正好幫助他們透視人類慾望 - 我們要的和我們想像的不同 - 我們不要白吃的午餐﹐我們不要確定的結果﹐我們要努力過後得到回報的成就感﹐我們要可能得到可能得不到的刺激﹐我們要與他人一起投入某件事的參與感。連黃金數據都在 - 在25%左右的回報率下﹐我們會付出全副精神﹐像隻上癮的老鼠一樣﹐寧可一再遭受電擊也會反覆按下門把﹐期待那即將來到的﹐不確定的報償。

一 切多麼誘人﹐就算你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大腦開始分心﹐不然就是上癮。我們用三十萬年發展出來的頭腦﹐面對一百多年﹐甚至不過是十年內﹐來得突然的狀況。你感覺很好。因為它你感覺很好。你不是在玩遊戲﹐你是在被遊戲玩。你的大腦和身體感到有些不適應﹐有些不對勁﹐你不知道是什麼﹐你可以選擇繼續 - 像喝酒以忘記喝酒的羞恥 - 或是離開﹐面對空虛。

零度存在

我想 Zadie Smith 誤會了。臉書世界的確受限﹐但那界限不會比我們的大腦本身的界限更大。最後 Zadie 提到她的學生欣然地接受了法國小說家圖森 Jean-Philippe Toussaint 小說裡的那個世界 - 《浴室》裡的男主角坐在浴缸裡哪裡也不去﹐就連和女友爭吵後和好﹐小說家都沒有描寫任何過程 - Zadie 提到她的學生的反應﹐“這是他們自己的事不是嗎”﹐Zadie 訝於這些學生立即接受了描述的缺乏

羅蘭巴特在 50年代提出的零度寫作﹐要作家像個旁觀者一樣描寫所發生的事件 - 而不是事情﹔不帶感情的體現出人類存在的碎片。讀者可以按照自己心意去體會那些碎片。身在資訊爆炸的﹐我們永遠無法全體吸收的今日﹐接受、擁抱碎片般的生活便是全部。那並不是不美好的 - 美好不美好甚至不是討論的話題 - 重點是﹐這是不可挽回的。

於是﹐缺乏﹐為什麼不呢﹖我們過份擁擠的生活逼我們面對的就是接受缺乏﹐接受人際關係的真空﹔接受你已不可能完整體會﹐在你先目睹他人體會了以後﹔接受所有 的感知都提前被稀釋﹔接受所有關係﹐所有認知都不完整。接受我們必須在最富有最完整的時代中﹐感到前所未有的貧窮、疲乏、支離破碎。


More on the topic:
Generation Why?》Zadie Smith / Article
Why Your Facebook Page Can Never be Perfect》Sam Gosling / Interview
We Make Our Objects and Our Objects Make Us》Sherry Turkle / Youtube
You Are Not A Gadget: A Manifesto》 Jaron Lanier / Book

我寫完這篇文章隔天﹐Jonah Lehrer (Wired / NY Times 寫腦神經科學的記者) 對 Zadie 的文章做出差不多的反應﹕技術會變﹐人性相同。總結是用 facebook 用的再凶﹐其實真正的朋友還是差不多就是那 6.6 個﹐只是多了很多“認識的人”。
Is Facebook Ruining Human Friendships?

臉書以後﹐動物感傷 (上)


當人在臉書這樣的網站上成為一系列的資料﹐他/她無可避免地被簡化了。一切被縮小﹐個性。友情。語言。感受。多麼超然的經驗﹕我們身體消失了﹐隨之而去的還有我們凌亂的感覺﹐我們的慾望和恐懼。

When a human being becomes a set of data on a website like Facebook, he or she is reduced. Everything shrinks. Individual character. Friendships. Language. Sensibility. In a way it’s a transcendent experience: we lose our bodies, our messy feelings, our desires, our fears. - Zadie Smith
 
Facebook 讓我們不完整 - Zadie Smith 在這篇文章裡如此說。既然每個程式都受限於程式員的邏輯﹐臉書不過是把五百萬人制約於一個大學程式員的表達方式裡﹐用既定的方式呈現自己。我們可以寫上我們喜歡看什麼音樂、電影、書、節目﹐但沒有我們喜歡什麼建築、藝術家、廚師﹐什麼時候的作品﹐為什麼﹖論及我們現在的感情狀況 - 單身﹐在一段關係裡﹐在開放關係裡﹐訂婚﹐結婚﹐離婚﹐分居﹐寡居﹐一言難盡 - 九種毫無解釋的選擇。

臉書以後﹐動物感傷

但什麼是完整﹖手牽手和你走在雨裡那個人﹐你了解他多少﹖躺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會對你說多少真話﹖和你共享一杯咖啡的人只展現了一個臉龐。我們對一個人的了解﹐不過是蒐集種種片斷﹐再在腦裡用畫筆描繪成自己看見的那個樣子。我們受限於對方交過來的顏料 (他願意提供給你的訊息)﹐受限於我們手上的畫筆 (我們的理解力)﹐更受限於眼前那張畫紙 (我們多麼強大﹐又多麼無能的腦神經)。

事實是﹐無論怎樣的真實都是片面的﹔人類關係最真實﹐也最令人感傷之處不過如此。Facebook 只是一個不完美的工具﹐討論工具不完全之處是容易的﹐但事實或許更殘忍﹐人類的交流﹐我們對另一人的掌握﹐我們所能展現的面貌﹐我們所能記住的一切 - 永遠都是不完整的。四個字的一言難盡和經過四千字解釋的一言難盡除了多出四千字﹐並沒有層次性的差別。

人類交流比四處去照相的 Google Map 街車還不如﹐我們能記錄的細節更少﹐能感知到的真實更不真誠﹐我們相信我們所願意相信的﹐接受我們所能接收的﹐模糊細節是我們繼續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如果我們突然得到像果蠅一樣敏銳的感知﹐我們的大腦也隨即會因為承受不了 如此多資訊而自動截取它所能承受的部份 - 或逼得其它感知和技能退化來支援這部份 - 或直接倒地。

旁觀他人之痛苦

但這恐懼仍然很真實﹕“我們離真實越來越遠”。就像許多科技人﹐文化人在臉書出現前所反思的 - 媒體消減了我們的真實感覺。三十萬年進化來的鏡像神經元讓我們靠著“觀看他人的行為”﹐就能平白無故得到 30% 的感受。而我們二十九萬九千九百年都未曾體會到的虛擬實境卻越來越實在。

於是我們做出取捨﹐面臨交換﹕我們得到了許多以前得不到的感受 - 看著電視上的人去其他國家遊歷﹐我們在沙發上遊歷了 30% - 它不完整﹐當然﹐但我們一個晚上走了千萬里。你看著螢幕裡的妖精打架自我撫摸感到了快感﹐那不會有真槍實彈這樣愉快﹐但你省下的是所有隨之而來的時間損失、精神折磨、性病、懷孕﹐種種比 +70% 感知更複雜許多的後果。

我們的一句話在幾個小時內獲得許多人說“贊” - 那不會有一個人在你面前聽完你長篇大論以後大感認同﹐激發出一個小時的討論、更深刻的友情、和未來每次回憶這段談話仍然感到精彩... 這樣深入 - 但你在半分鐘內靠著三個按鈕﹐對幾百﹐甚至是幾千﹐還有未來會看到的所有人表達了意見﹐得到了反應。

蟑螂走進蟑螂屋

這一切都是以量換質的交換﹐當然。我們得到了很多﹐在擬真世界裡。擬真世界知道自己的缺點 - 再真實它仍然是模擬﹐它仍然只有 30%﹐或更少 - 它們需要你更投入﹐他們需要植入真實世界運作的方法﹐才能欺騙你的腦子。網站和遊戲開始討論用戶的“黏度”﹐像一個善妒的女友開始爭奪你所有的時間精力。

臉書以後﹐動物感傷 (下)

2010/11/06

Why Try To Change Me Now - Fiona Apple



我的感性
我走在雨裡
有些習慣
我也不能解釋
一個人到角落去
仿彿置身西班牙
何須試著改變我

坐著做白日夢
多麼精彩豐富
煙灰
就讓它掉在地上
我在週末遠走
鑰匙留在門上
何須試著改變我

為什麼我不能像常人一樣
他們這樣說
他們看著我
我試過
但不能
我不能錯過
我奇怪的小世界

讓他們想吧
讓他們笑
讓他們皺眉頭
你知道我會愛你
直到月亮顛倒
你忘了嗎
我總是做你的小丑
何須試著改變我

你忘了嗎
我總是做你的小丑
為何試著改變
為何你想我改變 
為何現在試著改變 我

2010/11/04

如此黑暗的快樂 - The Green Butchers (2003) Adam's Apples (2005)

兩部電影都是芬蘭導演 Anders Thomas Jensen 的作品﹐難得的黑色戲劇﹐連不應該好笑的地方都讓人發噱的那種﹔明明討論的話題都是黑的不能再黑的罪行﹐和芬蘭另一較為出名的拉斯馮提爾 Lars von Trier 有過而無不及 (自覺人生太過平凡﹐想挑戰一下善惡掙扎的讀者可以找他的片子出來享受)﹐只是 von Trier 拍的令人心寒的人性﹐全成了 Jensen 手下荒謬的笑點。


《綠色屠夫 / 只賣有機肉 / The Green Butchers / De grønne slagtere》

「你就算不嚐我的醃料﹐你至少聞聞看。」
「Svend﹐我每天抽二十支大麻﹐就連自己的頭髮燒起來也聞不到。」

在肉店工作的同事 Svend 和 Bjarne 終於受不了老闆的冷言冷語﹐決定自己投資開業。Svend 瘦弱多汗的體質從小被同學嘲笑﹐一帖“棒棒雞”秘方卻一炮而紅﹐讓他第一次享受到受歡迎的滋味﹐難以自拔﹔Bjarne 的父母和妻子死于同一場車禍﹐只有天生智障的雙胞胎弟弟存活下來﹐但成了得靠呼吸器維生的植物人﹐Bjarne 為了開店資金決定把呼吸器關掉﹐提取父母遺產﹐卻意外讓弟弟恢復正常。就在此刻﹐Svend 的秘方開始引起懷疑......

Mads MikkelsenNikolaj Lie Kaas分別演出 Svend 和 Bjarne。Nikolaj Lie Kaas 當年演的 Reconstruction (愛情拼圖 / 如墜愛情霧中) 曾經讓我想了一整年﹐電影拍的像夢一樣﹐劇情卻無比真實﹐選擇﹐結果﹐我們腦中創造建構的一切。兩個人同時出現做拍檔﹐簡直是芬蘭的咖哩辣椒﹐緯度高的無俚頭讓人邊笑邊發抖。

這兩人老在演反社會性人格、笨蛋流氓 ( Mads in Pusher)、嘻皮白痴 (Nikolaj in The Idiot) 只是證明丹麥型男遍地都是、唾手可得的程度 (不信可查閱當年到哥本哈根大受文化衝擊寫下的短日記)。也怪不得安徒生只有終身在小房間寫些陰暗童話的份了。

電影預告 

《 亞當的蘋果 / Adam's Apples / Adams æbler》

「我只剩下五六天生命﹐你們應該讓我好好睡午覺。

新納粹惡棍亞當出獄以後﹐分配到一間小教堂去做社區服務﹐對 Mads 扮演的牧師 Ivan 搞得莫名其妙。他不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對他人的悲慘充耳不聞﹐什麼壞事都以「這是魔鬼的試煉」一筆帶過。教堂裡還收留了一位曾經是網球國手的強姦犯﹐和一位只搶國際銀行的印度搶劫犯。

亞當對牧師的行事風格感到金剛摸不著腦袋﹐疑惑轉為憤怒讓他總是對 Ivan 暴力相向﹐總算在一次狠揍他後從醫生那裡知道 Ivan 的母親在他出生時難產而死﹐和父親同住直到父親被控孌童被帶走﹐從小被性侵的 Ivan 娶妻以後﹐妻子在生下殘障兒後自殺。

Ivan 為了接受這些殘酷事實﹐腦子裡長出一個“排球這麼大”的腦瘤﹐擋住了他對真實的理解﹐於是他只會想到事物光明的一面。一旦他意識到殘酷的真實﹐隨即有可能死在當下。再也受不了 Ivan 正面態度的亞當下定決心﹐要逼他面對現實......

Mads 在這部片再擔大樑﹐演的還是“完全無法理解他人”的主角﹐只是專注的方面不同。心理學家 Paul Bloom 對男人右腦較不發達、無法全盤思考﹐較擅長深入研究的天生差異說過「身為男人其實就是某種程度的自閉症」﹐Mads 算把這特性發揮到極致了。

電影預告 

這兩片之後 Anders Thomas Jensen 還寫了不少劇本﹐但沒有再導過戲﹐和 Mads Mikkelsen 一樣到了好萊塢也救不了好萊塢﹐昨日看大片 Clash of the Titans (超世紀封神榜 / 諸神之戰) 真實地意識到美國左派幹嘛一定得如此諷刺﹐如果不嘲諷面對這麼多無聊實在活不下來。但諷刺仍不是幽默﹔幽默是為了事情本身的荒謬感到有趣﹐諷刺是指出事情多愚蠢然後哼哼哼。別說 Mads 救不了 Clash of the Titans﹐再來兩個宙斯、聖母和王母娘娘都救不了沒幽默感的人。

2010/11/03

譯譯譯 Eeeee Eee Eee

於是牠們說,「從現在開始我要變得友好,」然後牠們回家。
在家裡牠們佈置牠們的聖誕樹然後坐在地上。
「我沒有可以友好的對象,」牠們想。

1
想起那年剛到加拿大﹐絲毫沒有足夠的英文能聽懂任何人說的話﹐突然一句話也不說了。在學校與其他同學一起練習﹕這是一塊蛋糕﹐那是一個警察 - 呀呀學語。回家痛看觸手可及的所有中文書刊﹐千江有水千江月﹐且從青史看青樓。你逐漸了解所有人﹐但沒有人了解你﹐因為就是這樣的。

2
科技還是好的。科技讓孤獨容易忍受﹐科技更全面地讓人麻 木﹐可以在任何時候帶上耳機進入自己的世界裡﹐或是假裝自己是別人 - 假裝自己真的可以改變什麼﹐真的可以完成什麼﹔假裝自己有一群友伴可以和你一起去面對敵人﹔假裝自己真的供起一套房子﹐和愛人往裡頭填傢具﹐相互送禮﹔用排列虛擬物件的方式當做創造﹐用點擊的方式行動﹐用想像的方式擁有

3
滿載著說不出口的語言﹐不知道向誰說的每日事...... 你開始向紙說﹐你寫﹐你寫﹐反覆著筆躲進... 方塊字多麼像一層層樓。你在其中行走攀爬﹐每個字都不同﹐組成文章的風景﹐書的國度... 多麼壯闊﹐無限神奇。路上一個人都沒有。舊書像前人離去的古城﹐你靠觸摸與臆想感覺他們的存在﹔新書似無人進駐的計劃社區﹐影院裡播放著劇情。

在書頁和書頁裡找一個空隙 - 躲進去 - 像一張被夾進書頁刻意隱藏的書信、鈔票、相片、變色中的楓葉﹔卷縮其中像一張書籤﹐讀者已離去﹐不動地靜候 - 或許會有人想起﹐或無比碰巧地發現你﹐還能無縫隙接合地理解體會你。

怎麼可能。

4
科技還是好的。更容易收集陌生人的善意﹐用來敷上親者才能造成的傷口。

5
如果你是生物﹐必已在書頁中乾燥﹐打開的人只能眼見你裂開。除非你是死物。所以所有受創經驗都令我們再麻 木一點﹐出於自我保護 - 免于支離破碎。

終於我們練就一身絕技﹐來人便擋﹕「你想太多了」或是「誰不是這樣的﹖」惱羞成怒「以後你便知道了」出言詆毀「少天真了﹐成熟一點」永遠終於「晚上吃什麼﹖」

宇宙洪荒。雞排珍奶。一生順利平安。

6
牠們找了一個泛泛之交 - 嘗試對某人友好和仁愛 - 對方卻沒有邀請牠進門,於是牠們回家,回憶還是個年輕海豚的當年牠們曾以為波斯灣戰爭發生在墨西哥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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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01

城市空空如也 - 布拉格愛情變奏 (2006)

《布拉格愛情變奏》Prague
 
「改變﹖你什麼時候開始想改變的﹖你甚至受不了我把傢具換個方向。」
「從我發現你約會其它男人的時候。」

片子頭五分鐘一直令我想起同樣以中世紀城市為名的《殺手沒有假期》(本名是“In Bruges / 在布魯日”)。兩個城市都在十三、四世紀的時候達到全盛﹐然後隨著歷史更迭﹐逐漸衰退﹐才得以像時間膠囊一樣完整保持當時風味。

和亞洲一般“到歐洲取景”不同﹐兩個片子的主角都不是到美麗城市去旅遊﹐也沒有任何觀光的心情﹐與其說背景是為片子增添風情﹐更像暗示黑暗過去在主角心裡形成的廢墟﹐或是拿來和尖銳的對立作為對比。

片子從火車上開始﹐男主角和妻子到布拉格去領取父親的遺體。父親從十五歲告別家庭以後兩人便再不曾蒙面。隨著父親的“再度出現”﹐男主角和妻子的緊張關係也漸漸浮上檯面。

有關婚姻關係的描寫大概很難有人能超越柏格曼﹐本片雖不是亦不遠矣。就像托爾斯泰筆下的家庭﹐快樂的婚姻都一樣﹐不快樂的婚姻有千百種。最後的角力、取捨﹐顯露人類關係中最真實也最殘忍的一面﹐事物的核心﹐不必再忍受、迴避、隱藏﹐兩人說出所有的真話。

經過此片﹐Mads Mikkelsen 算是超越了 Jeremy Irons 成為我心中戲精。除了“全身每一吋都會演戲”的特徵外﹐像一直有人往後拉扯的嘴角讓他嘴裡說出的每個字都有旱地拔蔥的拉力。鏡頭以他為中心﹐沒有內心戲﹐ 沒有旁白﹐只能觀看著他的冷漠﹐和回朔那冷漠的來源。他不知如何表達﹔那特寫讓我幾次想哭。而一切都已發生﹐無可挽回。

無可挽回。我想我喜歡的結局是這樣。

電影預告
英文全片

2010/10/30

一加一等於爆炸 (下) 香奈兒的秘密


《香奈兒的秘密》Coco Chanel & Igor Stravinsky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已經失望了。」

這種翻譯片名才最教人失望吧。總之這個秘密還是大家都知道了﹐一句話描寫就是﹕ Chanel 和俄國作曲家史特拉汶思基的一段情。片裡不但有一個設計師和一個作曲家﹐還買二送一地在第一幕送了20世紀最有名的芭蕾舞者 Vaslav Nijinsky。

和韓波和魏爾倫相比﹐這兩個人的感情算是比較健康的。畢竟同類相輕﹐不同類就變成合作 / 互相刺激﹔不再是「看看今天誰要出去賺錢買酒吃飯誰在家寫」﹐而是什麼「我把你的衝突性放在香水裡﹐你把我的革新寫進交響樂」之類。而且當時香奈兒已經大大有錢﹐所以基本上也可以算是香奈兒後宮奇緣之類 (反正都要亂搞不如毀滅得徹底一點算了)。

1913 年﹐兩個俄國藝術家好友史特拉汶思基和 Nijinsky 合作的《春之祭》被巴黎觀眾大喝倒彩﹐但卻感動了坐在觀眾席的香奈兒。兩人七年以後重逢﹐已經置身名流的香奈兒主動邀請史特拉汶思基一家人住在她郊外的別墅。兩個人呼吸彼此空氣久了﹐我教你彈琴你縫我背心﹐總算耐不住開始一段熱烈的外遇。但史特拉汶思基不可能放棄家庭﹐香奈兒也不可能放棄尊嚴 (這不就是她最出名的地方嗎﹐結果現代人人為了買她家產品損失各種尊嚴)﹔兩個人的熱戀化學激發彼此寫完一場交響樂和做出五號香水﹐才英雄惜英雄地分道揚鑣。

記得這部片推出的時間和 Coco Before Chanel《時尚女王香奈兒》(看看又是這種要命的譯名) 差不多﹐其實當時片商根本可以兩部同打﹐兩部片裡描寫的時間正好一前一後。雖然兩個女主角都不是很像話﹐演不出那真正刻薄又灑脫的意味 (大概只有 Isabelle Huppert 吧 - 見圖)。但女主角 Anna Mouglalis 混合著 Gustav Klimt 作品的神情和 Modigliani 作品的長臉﹐配上全劇鋪天蓋地的 Art Nouveau 美術倒是很合適﹐都是同個年代的產物。

雖然劇情沒有什麼驚人之處﹐臺詞也非常普通﹐但香奈兒現今掌權人 Lagerfeld 掛保證的美術不可輕估﹐從字幕到場景﹐無一不是20世紀初的新藝術風格 Art Nouveau﹐當做是參觀片中的室內設計和傢具也就夠了。男主角和《心之全蝕》一樣有看頭﹐丹麥演員 Mads Mikkelsen 比史特拉汶思基本人英俊許多﹐全身(咳咳)沒有一個地方不會演戲。自從看過他在 007皇家賭場演一激動就眼出血的反派後我便對此君印象深刻﹔如果說 David Thewlis 哭天喊地的神經質讓人厭煩的話﹐Mads 不言不語的沉默張力卻令人發狂 - 臺詞不多﹐但覺他什麼都說了。

一加一等於爆炸 (上) 心之全蝕

 
《心之全蝕》 Total Eclipse

「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 - 沒有什麼是不能忍受的。」

韓波 (Arthur Rimbaud) 在法國東北部的鄉下長大﹐15歲開始用拉丁文寫詩﹐天才橫溢﹐16逃家來到巴黎﹐加入當時的法國公社。17歲獲著名詩人魏爾倫 (Paul Verlaine) 邀請﹐到對方巴黎的家裡作客﹐魏爾倫隨即迷上這張狂放肆的天才少年﹐兩人相戀、飲苦艾酒、用藥、公開瘋巔﹐為各界所不容。

隨著魏爾倫遺棄妻子和他私奔﹐兩人在倫敦過著極其窮困的日子﹐靠著教學的微薄薪水和魏爾倫母親的接濟過活﹐直到一次爭執﹐魏倫爾在比利時用槍打傷他而入獄。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在德國﹐當時韓波21歲﹐已經放棄寫作﹐步行到歐洲各地。他從事不同工作﹐甚至加入荷蘭軍隊到今日的印尼。30 到非洲定居﹐走私軍火﹐最後因膝蓋染上惡疾而去世﹐當時不過才37歲。

不但李奧納多的演技超乎我的想像﹐其美貌也嚇我一大跳。演魏爾倫是 Mike Leigh《naked》裡那位神經到極點的英國男星 David Thewlis﹔雖然 naked 裡本身就是一部很神經的片﹐只是他毫不保留的把那套從20世紀末的英國郊區拿到19世紀法國詩壇就有點莫名其妙。或許兩人一直用英文大叫這些臺詞本來就不會順利到哪裡去﹐只是李奧納多算把那種毫不在乎的少年神情演全了﹐ Thewlis 就只讓我有種“他又來了”的感覺。建議要看此片的各位不要先看 naked﹐或是看過 naked 的觀眾還是專心看李奧納多的部份就好。(或許 Thewlis 本來就是為了作為對比而存在的)

基本上﹐韓波創作的高峰期也就是 16 - 19 歲中間這三年﹐與其說劇中解釋兩人真的有什麼地方激發了彼此的靈感﹐還不如說是清楚演出了嫁給詩人是無底洞 / 酒醉的老男人瘋起來沒完沒了 / 為了創作不想工作你總得出賣些什麼 / 天才少年的本質只有殘忍。基本上是解釋一種弱肉強食的愛情食物鏈 - 愛上把創作看成一切的人可怕﹐愛上什麼都不在乎的人更可怕

想起韓波的才華讓人感覺心虛﹐但想起世界和世人對他來說該有多麼的荒蕪又無聊﹐讓他“總有什麼吧﹐有什麼吧﹐有什麼吧”地一路找到地極 - 又覺得有些安慰了。

又譯:全蝕狂愛

2010/10/28

譯譯譯 Eeeee Eee Ee

難道恐怖份子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只想獲得幸福﹖

1
你看著窗外覺得奇怪﹐像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你要離開 - 永遠離開。你並不難過﹐但有些不真切感﹐像你已在別的時間空間往這裡看。

2
笑到下顎發疼。因為一切即將發生﹐你知道這比發生本身更好。你不知道的是要去哪裡﹐要做什麼﹐有什麼在等著你﹐是好是壞 - 你只知道﹐你不能放過這刻的快樂。像監獄小窗透進一塊方形的陽光﹐你閉上眼迎過去﹐讓它照在臉上﹐讓溫暖透進全身... 你一無所缺﹐擁有所有﹐包括無限自由。

3
空調突然停了。
房間非常安靜。
聖誕燈閃著光。
冰箱非常安靜。

4
要怎麼和一輩子再也不會碰面的人說再見﹖之後再見﹐他們會說。啊或許會的﹐是﹐過去你會這麼想﹐但事實是你再也不會遇見他們﹐沒有時間和心思去經營碰見的機會。那並不重要。一切都可以嘎然而止﹐逗點也可以結束一個句子。如果那是值得記憶的﹐便適合安穩美麗地放置在它原來的地方﹐不需驚動﹐延伸﹐或接續。想著或有可能重遇﹐好過重遇。

你曾以為一切都很重要﹕深刻的認識一個人的所有﹐他的全部﹐過去﹐未來。像這樣才能擁有什麼 - 但那是不可能的﹐一切或擁有都是 - 唯一的方式是切割﹐把時間地點人物從流動的空間中取出﹐像個樣本﹐拿著鎳子小心翼翼地﹐用細緻的大頭針固定在框裡﹐框住的地方﹐不再發展移動的﹐那便是一切。那便是你可以擁有的部份。情感姿態的標本。

5
艾倫看著海豚的臉。
海豚的臉非常英俊。
艾倫看著海豚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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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26

Ton Héritage - Benjamin Biolay



如果你喜歡雨夜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意大利的街 沒有旁人
永恆的禱辭
逝去的葉在風裡嘶吼
呼喊吧 我的孩子

如果你喜歡陰天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在午夜裡泅泳 在大海中
如果你喜歡放縱的生活
看看池子裡的倒影
如果你想要
永遠在身邊的朋友

如果你禱告 在夜來臨的時候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如果你不想要墳上的花
而是珍愛那些缺席的愛人
如果你害怕墳柩 與那高蹈的天空
如果你和你的影子說話 時不時地

如果你喜歡潮退的時候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廊階上的陽光 風裡的月亮
如果有人不時失去線索
在春天來臨的時候
如果生命就這麼越過你了
讓它過去吧 我的孩子

錯不在你
這是你所留下的
事情將會更糟
當你來到我的年紀的時候
錯不在你
這是你的肉 你的血
我們只能接受
或 什麽也不要

如果你忘了那些名字
那些地址 那些年份
從來不曾聽聞
那聲音或 臉龐
如果你喜歡那些美好
如果你能見到奇蹟
如果你寧願留在巴黎
當暴風來臨

如果你喜歡苦味
和所有白色的冬天
如果你喜歡最後一杯
和那些令人不安的神秘
如果你喜歡感覺土地
和爆發火山
如果你害怕空虛
空虛吧 我的孩子

如果你喜歡先行離去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在旁人醒來之前
在他給你計劃以前
如果你害怕睡眠
畏懼時間逝去
如果你喜歡秋天的紅
那不凡的 紅色的血

如果你害怕人群
但支持人們
如果你的理想崩潰
在你二十歲那夜
又 如果一切發生
從不在你計劃以內
如果你只是一顆滾石
就滾動吧 我的孩子


感謝綠沙發協力翻譯。

2010/10/25

求證與不堪求證

時間

我們必須照著齒輪﹐在身體精神能接受的極限裡榨出你的價值﹐身為員工、身為買賣物的價值。你的身體也必須照著適應﹐從上學的時候開始訓練﹐甚至從出生的時候﹐照著父母給你的訓練開始 - 睡八個小時﹐工作八個小時﹐吃喝放鬆八個小時 - 沒有問過是誰劃定的﹐為什麼要問﹖常理如此。

所有動物都有自己的生理時鐘﹐幾百萬年進化所維持的身體秩序。住在加拿大北部的她面對全日黑暗的冬天﹐和全日明亮的夏天想著﹐那時間究竟是什麼﹖她徵求幾位志願者﹐將他們放到深不見光的地底﹐看看他們會養成怎樣的生活循環。 最後﹐在失去時間緯度的狀況下﹐他們都在一樣的時間睡著﹐一樣的時間起來。那不是十點到六點﹐也不是只睡一次﹐而是從晚上八點睡到午夜﹐起來放鬆兩個小時 ﹐再從午夜兩點睡到早上六點 - 兩次﹐總共八個小時。

實驗中最令她驚訝的是﹐這些參與者告訴她﹐在這樣的睡眠醒來以後﹐他們說﹐「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她意識到﹐或許我們大部份人終此一生﹐從來沒有真正好好睡著﹐也不曾真正醒來。

親密

逃到哪裡也沒有用 - 人﹐人﹐到處都是人。猴子一樣的權力關係﹐不折磨別人﹐別人也會來折磨你。人們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想像一個家﹐那是什麼呢﹖寶蓋頭下面的一條豬﹔遮風遮雨的門簷蓋著家禽。豬是什麼﹖是財產﹐一些肉條﹐應該是。

喜歡的那些作家被稱作 Enfant Terrible - 惡童﹐大概是這個意思。韋勒貝克 (Michel Houellebecq) 寫愛情是"由弱者發明出來的虛幻架構﹐為的是讓強者覺得有罪"﹐庫雷希 (Hanif Kureshi) 則說「我們要求它滿足這麼多條件﹐但家是個瘋人院。」

韋勒貝克寫性﹐寫西方無盡的枯燥﹐寫人類互動中各種動物性的殘忍﹐寫世界末日和長生不老。和他相比﹐英國的庫雷希簡直是模範生﹐筆下的人物連換了新的年輕的身體 (Body, 2003) 都還貪戀著老妻﹐浪漫地帶著英俊的新身體和老妻在客廳共舞。

身份

樂評記者 Chuck Klosterman 成為作家後﹐角色也隨著轉換。從訪問者變成受訪者的他在一次挪威雜誌訪問中突然自問「我幹嘛要回答」﹖他想出幾種可能﹐再隨即推翻﹕

1 我認為我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  - 我甚至不覺得我有回答這些問題的資格﹐我真的不知道為何某些黑色搖滾樂團要燒教堂。

2 這是工作的一部分  - 但我並沒有在販賣什麼﹐說不定還有可能說出些侮辱挪威國王的話覆水難收 - 技術上說﹐有害無益。

3 潛意識裡渴望被關注 - 20年前或許是﹐但現在渴望已經減弱了。而且在一個我不可能拜訪的地方被關注於我又有什麼幫助﹖

4 我沒其他事好做 - 這是真的﹐但不只這樣吧。

5 我是個好人 - 差遠了。

6 被問到問題的時候﹐人會直覺地回答 - 這不是真的。心理學哪裡有說不回答問題會讓人不舒服﹖!

美國最有名的電臺主持人告訴他﹐當他改變角色﹐從訪問者變成受訪者時﹐他對自己的每個答案反思 - 這對受訪者有益嗎﹖他能用嗎﹖這是他想要的嗎﹖甚至﹐“他問的這個路線是適當的嗎﹖”

昆德拉「角色」小說裡﹐主角對親密的一半突然感覺陌生﹐她是誰﹖這是她的面孔嗎﹖她在哪﹖她...... ﹖

你難免遲疑﹐語塞﹐你看見他們一次次繞進既有迴圈裡﹐只有你遲疑著躍不過去。唯一對一切事物理直氣壯的方法是毫不猶豫、毫不遲疑、不留余地。你只有選擇站到一邊去﹐成為這一切的記錄 - 寫下求證直到發現不堪求證 - 之中的徘徊。

2010/10/23

教育如何把我們變笨

身為數十年的創意專家和教育改革者﹐Sir Ken Robinson 發現﹐教育體制基本上就是謀殺創意的機器﹐不但體制 本身落後﹐ 要求只有一種答案的教育方式也扼殺了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想像力。一個測試“發散性思維”的實驗中﹐發現 3 - 5 歲的小孩中有 98%都是“高手”﹐到了 8- 10 歲卻只剩下 32%﹐13 - 15歲﹐10%﹐到了 25 歲以後﹐就只剩下 2%了。

而這還是在小學國中都挺輕鬆的外國﹐亞洲那就更不用說了。“發散性思維”和創意有些不同﹐但絕對是創意需要的元素。發散性思維不但是提供許多不同答案﹐也是從不同角度考慮問題的能力。當被問到﹕“迴紋針有多少用處”的時候﹐一般人至少可以回答 10 - 15個﹐真正的高手卻能回答到兩百個左右。如果創意是“有價值的原創思維”﹐這“原創思維”的部份就是發散性思考。

古代的教育體制

剛開始的時候﹐教育是有錢人的玩意兒 - 西方的家庭教師﹐或亞洲的私塾﹔中國有苦讀上京一舉成名的例子﹐但好像還沒聽到一邊種田一邊讀書的例子。所以說﹐至少你也得是個微產階級﹐不然就是得有人資助你 - 這和西方是差不多的。

到後來﹐西方的傳教士建立了大學﹐從天文到神學無一不研究。那時只有“學院派”和“普通人”兩種分別﹐要嘛你讀書﹐要嘛你不讀。當時學院派專學無用事﹐希臘文拉丁文等等﹐跟琴棋書畫差不多的意思﹐為什麼不教些比較有用賺大錢的東西﹖因為貴族制下面不太競爭﹐管理土地其實真的不需要太費心機。(爭權奪利就靠自己本事了 - 除非你收了個食客叫馬基維利)

那都是大航海時代、工業革命前的事情。今日的義務教育模式基本上是為了供應工業革命以後所需要的人工組成的。工業革命後﹐原本的農業家庭被拆散﹐父母都在工廠工作﹐兒童不在家裡受教育﹐而一起被送到學校裡去﹐成為下一代的“基礎人工” - 學習基本的數學﹐語文。這些人之中的能者在學習更多﹐科學﹐物理﹐成為“高級人工”。其中有能力又有金援的菁英再到大學去成為專業人士 - 醫生、律師、建築師 - 或做一些理論性的研究。

現代的挑戰

一旦工業革命時代的體制和今日的資本主義融合﹐“經濟效益”成了教育的重心。我們認為會讀書的就是好的﹐高級的﹔不會讀書的就是不好的﹐低級的。什麼科目賺得錢越多﹐什麼科目就是首選。整個體制不但與性向和興趣脫節﹐這樣“提供問題﹐唯一解答”的方式﹐讓孩子在教育過程中連自己到底有什麼性向和興趣都搞不清楚。

Sir Ken Robinson 所提出的問題是﹕這樣的“工廠性教育”﹐能教育出面對今日挑戰的學生嗎﹖連我們大人都不知道明日的社會會是怎麼回事的狀況下﹐我們又怎麼預測哪些東西符合“經濟效益”﹖

小孩不是一天變笨的

致力於藝術教育的他詢問﹕為什麼我們沒有天天學習跳舞﹖或是繪畫﹖或是如何享受音樂﹖腦神經科學家早發現學會全心投入藝術﹐能幫助大腦更有整合能力。愛因思坦會在苦思時拉小提琴﹐許多難題由此解開。自由律動不但讓身體健康﹐更能抵抗憂鬱﹐激發腦細胞維持溝通。但我們多少人在求學過程中被提醒要跳舞、全心全意的聽音樂、或享受一場演出﹖

當升學變成學校的重心﹐考試變成學習的重心﹐孩子心裡想的不過是如何找出“標準答案”。當他們因為課程無聊而學習力不集中﹐我們便給他貼上“過動兒”標籤﹐甚至用藥物“降低感受性”來幫助他“專注”﹔當孩子問題太多﹐我們就予以懲罰直到他閉嘴。就這樣﹐在受教育的20年間﹐98%的人都擁有的想像力﹐終於消磨到只剩下2%。

我們都做了什麼

大人們不但常常低估小孩的能力﹐還喜歡把孩子當個人財產﹐往他們腦裡填鴨無聊的內容和規矩。隨便找一個兒童都會輕易發現﹐他們不但比大人聰明、反應快、學習能力一流 - 就連直覺也比我們準確。研究“領導能力”的荷蘭心理學家 Mark van Vugt 發現﹐光看競選人的臉﹐小孩就能準確預測下任總統﹔無論什麼時候問兒童﹐他們都有出乎意料的答案。

可惜這社會是由毫無想像力的大人組成的﹐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模樣﹐對多元的答案沒有耐性﹐對陌生的創意心生恐懼。他們有的只有指揮或服從的邏輯﹐缺乏改變身份的想像力﹐在受教育的沿路上失去了所有好奇心和主動學習的能力。


Sir Ken Robinson 的演講﹕
推動學習革命 (中文字幕 / TED 2010) 
改變教育體制 (英文 / RSA 2009) 
改變教育體制簡短版 (圖解 / RSA Animate)
學校扼殺了創意嗎 (中文字幕 / TED 2006)

2010/10/21

自己與他人的人生


如果有人問我﹐你希望出生在這個世上嗎﹐我想我會說不。我很確定我會回答不。但沒有人問過我。我並不是經由自己的意願出現在這裡。大部份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 也與我的意願無關。 - 珍瑞絲 《日安﹐午夜》

Charles Bukowski 在自傳性小說 《Hollywood》 裡面充份解釋了美國的虛幻﹐因為一筆還沒拿到手的劇本酬勞﹐先請來了金牌避稅會計師﹐對方要他買房子﹐買車子﹐開公司 - 以便達成會計師“沒有一個人應該付稅”的人生價值。美國的房貸可以扣稅﹐車可以扣稅﹐開公司當然就更好了。

就這樣﹐他買了今生第一棟房子。

他站在房子前回憶他父親 - 一個德國移民 - 對終其一生付清房貸的看法﹕30年以後﹐我就會有一個房子﹐你的30年以後﹐你也會有一個房子﹐那就有兩個房子﹐那麼你的兒子...... 他想著。知道某個人賭輸了﹐賠光了﹐沒有了。重來。這一切﹐一輩子﹐一個房子﹐一個死亡﹐兩輩子﹐兩個房子﹐兩個死亡...... 這一切似乎有些緩慢。他想。

不屬於我們的人生

床頭放著幾本書﹐就像一群朋友﹐你選擇和他們見面的時間。早上和 Jean Rhys 去巴黎﹐不知下餐飯在哪裡地在大街上﹐看今日又遇見了誰﹐那個男人﹐他要什麼... 那些巴黎旅館﹐長滿虱子的大床、絨窗帘、長地毯﹐她無聲的呼喊、恐懼、失落、抗拒﹐和淪陷。

睡前聽 Tao Lin 描寫那段數年前的感情﹐慣竊、慣謊﹐對方那無比瘋狂卻也無比正常的母親﹐紐約﹐紐澤西﹔控制﹐被控制和失去控制 - 無止盡的你來我往。你覺得並不比你翻譯的那本好看﹐你覺得他失去了什麼﹐一種類似無可救藥的東西。你並不想他像你一樣﹐變得節制、冷漠、實際。

就 算如此﹐閱讀他人的冷漠﹐還是比你自己的人生容易下嚥。Jean Rhys 說﹐我要讀那些生活無憂的人寫的書﹐讀他們吃好吃的東西﹐讀他們無憂地...... Tao Lin 說﹐我想讀那些有錢到做什麼都可以的人隨心所欲地做他們想做的事﹐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人們說﹕「等我有錢了我要....﹐但他們有錢了以後只會賺更多的錢。」

而我想讀他們 - 作為互補。用他們的質疑補全所有無聊的不容質疑﹔用他們的神經質補全我演出的正常。不能問人生為什么﹐甚至不能在劇本裡問﹐你只能寫﹕他們問﹐為什麼﹖

2010/10/16

譯譯譯 Eeeee Eee E

她奔過大街,把零件扔過圍欄,擲進他人後院。
她回到屋子裡,小心慢走,無比文明,腳步輕的像個聖人。
她看到她哥,史提夫,睡在沙發上。
她兩個妹妹在廚房吃著一碗什麼,
艾倫走過時她們小心隱藏。

1
有時你突然感覺時間靜止。像站在一張照片裡。光透過大片樹葉溫柔的撫來﹐你清楚看到一條條支撐樹葉的血管﹐像突然發現你已擁有一切。對一切充滿感謝。你深呼吸感覺氧氣進入肺葉﹐力量一點點運送到身體各區。你感覺美好。

2
夢中你們躲在被窩裡﹐手握著手竊竊私語。夢中他演奏一種樂器﹐要帶你去留學巴黎(這真是無可救藥)。夢中你們都淋濕了﹐你像腳底落空一樣緊緊抱住他﹐他鬆開毛毯抱住你。他緊緊抱住你﹐他永遠不會放開。因為你即將睜開眼睛。你聞到他皮膚的暖氣。

3
撞倒‘禁止迴轉’的路標後,她在恐慌中開上反向車道,她想到那些撞擊測試中扭曲的假人,進入一種真空的平靜狀態 - 聽覺逐漸內化,靈魂飄向無極,一個更純粹的所在,你想往哪裡開都可以﹔艾倫溫柔的想,這或許也可以算是冥修 - 隨即她碾過安全島,撞在樹上的右後照鏡‘啪’地內折。


4
你辭職了。有許多地方等著你。但你突然覺得不需要了。紅格子的絨被下有條綠色的毛毯﹐你幸福地鑽進被窩。你閉上眼睛聽見外面的雨﹐像洪水預告後一樣落在屋頂﹐大樹﹐和前面的草皮。雨水在路上匯成一條溪流﹐發出湍急流動的聲音。像要帶你去哪裡。你在那聲音裡感覺河水漲滿﹐把整個房子捲了起來。整條街的房子往下流去。你很平靜﹐感到滿足。美好。幸福。你抱著你的動物們。他過來抱住你。他知道他是夢。他只屬於你。他在黑白的世界裡永不離去。

5
有時她感覺自己多麼渴望多麼孤單多麼無可救藥 - 她知道每個獨處的時刻,都讓她更堅強,更能接受她自己﹔但她不想做她自己 - 她微弱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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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12

譯譯譯 Eeeee Eee

「我該把威而鋼,抗抑鬱劑,安眠藥,咖啡因藥片一次吃掉,」熊說。「然後吐在桶裡。再到泳池泡個澡。」

1
某天你發現工作再沒辦法把你叫醒﹐你得開始找其他原因。通勤電車上可觀賞的大山大河﹐陽光霧雲。一本讓你忘記時間的書。一杯只有城裡喝得到的咖啡。一個你願意相信他好看的男人。一個你願意誤導自己去對他產生興趣的對象。電車城市裡的眾生相。什麼都好。什麼讓你忘記你正麻 木地走在滿面疲憊的人群裡﹐那甚至是上班不是下班時間。

2
咖啡是不錯的誘因﹐而且一定要花錢買的才會好喝。那無關公司裡的設備多麼精良﹐多麼方便﹐多麼貼心。就算公司裡來一臺上百萬的 La Mazocco 也一樣﹐那不是問題。問題是你需要走出去﹐在公司和家中間有其他地方呼吸。問題是你需要在日復一日的規律裡找一些新鮮﹐就算讓你心跳加快的只剩咖啡因。

問題是你需要為自己掛一條紅蘿蔔在眼前﹐什麼都好 - 不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驢。

3
「到這裡來,」熊女友說。
「我不想性交,」熊說。

4
某天你發覺某段關係再沒辦法把你叫醒﹐其他選擇都是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某天你發覺你的人生無法把你叫醒﹐你必須開始任性﹐或是閉上眼睛任其麻痺直至完全放棄。

你決定翻譯一本書﹔到一個新城市去把自己弄得全身是病﹐加速換一身新細胞﹔熱愛或仇恨直到難受決定離去﹔近乎自暴自棄地對世界掏心掏肺直到沒心沒肺。

5
熊會看電視。
想普立茲獎。
然後發呆。
然後想,「我希望我能在西恩潘面前揍西恩潘一拳。」
然後西恩潘會在那。
西恩潘會和熊打架。
熊會嘗試阻止西恩潘但西恩潘有刀,而且熊會不小心捏碎西恩潘。
熊會想,「喔老天,喔老天。」
然後把毛毯蓋在西恩潘屍體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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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09

快樂的三種層次

你認識這樣一個人嗎﹕他家世一流﹐英俊挺拔﹐從一流學校畢業﹐一出來就找到高薪﹔他約會的都是美女﹐身邊的人換了又換﹔他身邊有朋友﹐但他卻不知道和他們說什麼。你認識他嗎﹖如果你不認識﹐那是因為他不在這裡。他某天晚上爬到公司樓頂﹐二話不說﹐往深深的夜裡躍了下去。

十多年前﹐幾位心理學家發現﹐心理學總是在討論如何“減輕痛苦”﹐卻沒人研究“如何快樂”。似乎在某種程度上﹐“減輕痛苦”就代表著“快樂”。但他們發現﹐無論經過多長的療程﹐使用怎樣的藥物﹐最成功的不過是讓病患恢復“正常” -換句話說 - “沒這麼痛苦”。於是他們開始提問﹕到底快樂是怎麼一回事﹖快樂的人都是怎樣的﹖他們有什麼共通點﹖都吃什麼﹐用什麼﹐擦了什麼﹐到底是什麼﹖!

研究中首先發現的是﹐快樂與美醜、貧富這些一般人追求的外在條件其實無關﹐所有快樂的人只有一個共通點 - 他們很容易與人交流。有一群忠實的朋友﹐可以時常聚聚﹐交換生活點滴。他們更發現﹐快樂有三種層次﹐層次越深﹐快樂延續的越久。

第一層﹕歡愉奶油

可口的山珍海味﹐刺激的雲霄飛車﹐養眼的俊男美女﹐昂貴的名牌跑車 - 這些東西﹐都能給我們一種“好爽”的感覺。好消息是﹐這種快樂其實並不難得﹐只要不斷尋找外界刺激﹐便能得到不同的歡愉。壞消息是﹐人是習慣的動物﹐這個層次的快樂來得容易﹐習慣的也容易﹔習慣以後﹐便進入歡愉麻 木(不然為什麼你總在換手機﹐快感不叫慢感﹐新年要穿新衣﹖)。

最後一個好壞看個人的消息則是﹕這個層次的快樂感知能力﹐有50%是遺傳的 - 換句話說﹐如果你爸媽吃什麼都不好吃﹐你吃到好吃東西的可能性頓時比別人少了一半。

第二層﹕滿足水果

你在什麼情況下曾經全心全意﹐除了當時的那件事情﹐其他什麼也不想﹐進入了一種“入神狀態”﹖是嘗試做一道新菜、看電影、讀書、寫字、寫程式、做研究、買賣股票一分鐘幾百萬上下、還是幫心愛的人按摩﹖

滿足的感覺其實是一種“絕對的精神集中”。哪些事情讓你有忘了所有﹐時間停留的感受﹖把這些能讓你“全力發揮﹐全心享受”的事情寫下﹐以它們為生活重心重組你的生活。“滿足”的感覺﹐不但比歡愉更深入﹐而且不會隨著次數減低﹐還能一次次加強快樂的迴圈。

第三層﹕意義蛋糕

「意義是三小﹐我只聽過義氣」 - 這句話雖然琅琅上口﹐卻和其他琅琅上口的呼喊一樣不太符合邏輯。義氣當然是最大的“意義”。“意義”﹐便是“以自己擅長的事情為他人服務”。為自己煮一餐好吃的很快樂﹐為心愛的人煮一餐很滿足﹐成為一個廚師每天滿足50位饕客﹐或寫一本留傳千古的超強食譜便是“意義”。

在《艋舺》裡喊出這句話的白猴生命自然充滿了意義﹐他不但每天能做自己擅長的事(砍人時精神絕對集中)﹐還是為了忠於朋友的“義氣”所做。當然我不是建議大家加入幫派去砍人(也不是人人都真的很擅長)﹐這只是分析為什麼幫派為何如此吸引人。

蛋糕是怎樣形成的

這些心理學家不但發現辨別快樂的工具和辨別悲慘的工具全然不同﹐“置入快樂”的方法也和“阻止痛苦”的方法大相徑庭。歡愉可以靠好吃好玩來的容易﹐滿足就需要藉著對自己的了解﹐讓自己強項在生活裡可以發揮。若再把這些強項往更大的方向推展﹐成為一種追尋和實現。

奶油當然甜美﹐水果自然營養﹐但少了底層的蛋糕吃得飽嗎。有了實在的蛋糕和營養的水果﹐歡愉的奶油更能作為快樂人生的點綴。

或許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加入一個“滿足幫派”﹐讓擅長某件事的人一起為別人做些什麼 - 很抽象嗎﹖想想那些人生有意義的人吧 - 加入 Google 一起讓資訊更流通 / 加入無國界醫生一起治療第三世界 / 加入孫中山一起推翻滿清 / 加入我一起研究腦神經改變世界 - 諸如此類﹐你知道的。

延伸閱讀﹕

怎麼買才快樂 - 適應力瓦解消費力
快樂為什麼不幸福
越悲慘越快樂﹖
為什麼選擇越多越不快樂 ()
右腦桃花源
歡愉的徘徊

2010/10/04

譯譯譯 Eeeee Ee

「我不喜歡太快樂的人﹐」安祖說。「他們已經很快樂了﹔他們不需要被喜歡。」

1
「你開了太多視窗。」
「我知道。」
「給HR的通知信還沒寫。」
「我知道。」
「你很久沒寫腦神經科學的事了。」
「我有發現。」
「那些事情你要怎麼處理。」
「我不敢想。」
「你不要再想“我恨自己”樂團的那些副歌了」
「這很難控制。」
「你怎麼還有時間和自己自言自語﹖」

2
許多時候你整天說的第一句真話是這樣的﹕我想拿把刀_____。隨即意識到一切不配耗上這樣大的精神仇恨。事實令你感到可笑﹐但你笑不出來﹐因為你必須在那可笑中﹐不但不能笑還要竭盡全力演出一切都很像那麼一回事的模樣。甚至沒有發生一件值得你真正認真或真正仇恨的事。

3
「你毀了我的蝙蝠俠﹐」馬克說。「我恨你。」
「你不恨我﹐」安祖說。「別這樣說。」

4
而別人的驕傲令你覺得荒謬﹐荒謬卻令你覺得驕傲。

5
一個人究竟需要多少朋友﹖社會學﹐人類學﹐認知科學﹐腦神經科學和種種學家研究出來的那個魔幻數字是150。這就是一個人的腦力所能應付的所有人際關係﹐除此以外的數字基本上毫無實質意義。

但有時不只有這些人。那麼其他人又是誰﹖如果他們是人生中的龍套﹐那麼為什麼有時你的人生充滿了龍套﹐真正在乎的主角都是投射性的 - 像等待果陀的果陀永遠不來。最後你發覺你竟然和身邊那可笑的人完成了這場劇﹐無意義是全劇的意義。

但你不能放棄龍套 - 因為有時那還是好過獨白。

6
「他們把所有爛魚都給我,」馬克對著他的海鮮沙拉說。
「不會吧,你那裡什麼都有,」安祖說。「不然你喜歡什麼﹖」
「鮭魚,鮪魚。」
「你有鮭魚和鮪魚。」他有﹔它們都在那裡。
「我有 - 這是什麼﹖魷魚。」
「章魚,」安祖說。
「章魚。」
「那是章魚,」安祖說。
「章魚,」馬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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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03

普通一日

 Coo Coo Cafe

我們在那個咖啡館裡打過幾次照面。他一個人﹐翻著大本的﹐充滿圖片的書。還以為是藝術歷史。後來發現是講食物的﹐他拿給我看﹐FAT﹐那是第三次遇見。

他學歷史。在加拿大東部的鄉下長大﹐打獵﹐用槍打鹿﹐徒手剝鳥﹐什麼都會。於是在加拿大的廚房結束以後跟著某個女子到了倫敦﹐又自己一個人上路﹐到歐洲去尋找各個食材的歷史。於是我開始說﹕從甜點、到食材、到歐盟體制如何破壞飲食文化。像是達成了什麼默契。

「若你在這裡﹐這咖啡便一定是好的。這麼我便安心了。」
「溫哥華只有三家餐廳用這種咖啡豆。一個是他﹐一個是我以前的餐廳。」

而我兩個禮拜前才路過﹐那咖啡的確驚為天人。還以為是新的。他說他總是一個人到這裡﹐已經來了兩年。而這家咖啡廳已經開了十一年。「在這些高樓蓋起來前它們就在了。」他說﹐「斜對面的停車場改建大樓﹐加上奧運在前面開路以後﹐業績掉了六成﹐他們要頂店了。」

是嗎﹖我很驚訝。它們有一臺鮮黃色的 La Mazocco﹐像跑車一樣漂亮。他能叫出店長和女兒的名字﹔光頭店長是一絲不苟的典型達人﹐做的不是壽司而是咖啡﹐兩人正在櫃檯裡向我們微笑。他快速地略訴人生﹐是時間線﹐說自己﹐是一個年紀的感嘆句。「這店要關了真可惜﹐」我微笑﹐「好險我也要離開這個城市了。」

我把電話留給你吧﹖噢不。就這樣﹐真的不用﹐其他的我都不用知道。我只是想說話。毫無過去未來﹐就是眼前一杯咖啡的時間。沒有猜忌。沒有期待。沒有後悔和可能。

2010/09/26

譯譯譯 Eeeee E

「我很悲傷﹐」熊說。「給我一點建議。」
「我不知道。去日本﹐」安祖說。「日本現在是早上。」
「日本哪裡﹖」
「一個房子﹐」安祖說。
「一個房子。哪個城市﹖」
「一個小河旁的房子﹐」安祖說。
「好﹐」熊說﹐然後消失。


1
現在開始害怕新年倒數會不會太早﹖所有荒謬的蒙太奇﹕在倫敦擠不到 Big Ben 附近看煙火﹐而是被困在 Trafalgar Square﹔被擠在巴黎某個地鐵出口的階梯上﹐一半是法文不詳的觀光客﹐一起胡亂地亂數數﹕Two, Un.... 歡呼。沒關係我們在巴黎。鬧脾氣的小明星﹐沒得手的流氓﹐發光的鐵塔﹐滿路的灰燼。

某些電腦前。許多電視前。被某位男友遺棄在他人家庭聚會中。婚禮後卸了妝在想像是自己人的別人沙發上看煙火。再來是﹐應該是﹐因為太恐懼決定在12月30日處置自己。

2
或是﹐可以在飛機上。人類最終的兩種反應可能﹕不想鬥﹐可以逃。我總是選擇逃。

3
他曾這麼想﹐這罐有機豆漿會讓我健康讓我頭好壯壯我就會寫得更好﹐或是﹐我吃得越少花越少錢在大型企業裡就會減少這個世界上的痛楚和苦難。現在他會想﹐要快樂是不可能的

4
他方有無數可能。我不要求快樂﹐至少給我多樣化的痛苦。

5
我不應該逃。應該留下﹐面對問題﹐處理問題。但物理學說證明我們所有動作對物質本身都會產生影響。當我一轉頭面對它的時候問題已經產生了改變。初衷也產生了改變。 生物學告訴我們六年以後全身沒有一個細胞是相同的。每秒有上億個細胞正在死亡和重生。很快地一個不是我的人會處理一個不是原本問題的問題。它們會在那個時空裡浪費許多時間用各式各樣的完全他人的社會規範和完全私人的道德準則互相鬥爭。像兩只在真空管裡奮力卸下對方翅膀的果蠅。很快地時間過去。很快地結局來臨。你我上演了一場毫無意義的大戲而觀眾離去留下滿地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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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21

譯譯譯 Eeeee

「不要弄得這麼蠢﹐這麼尷尬﹐」海豚說。「你到底要不要一起走﹖」
「好吧﹐」安祖說。「等等﹐你是要...... 」
海豚瞪著安祖。「算了吧﹐」海豚說。
「不﹐等等﹐」安祖說。「你到底要買什麼﹖」
「離我遠點﹐」海豚說。「你是不是要問我會不會 'Eeeee eee eeee’ 地叫。他媽的白痴。離我遠點。」海豚看著安祖。
「等等﹐」安祖說。
海豚走進一個圓形衣架中間﹐靜靜地哭。
安祖看看四週。
他回家。
海豚哭了一陣然後買了一把牛排刀。
海豚回家。
牠看著鏡子。

1
從上海回來﹐像踏不到地上。我在這裡嗎﹖辦公室玻璃落地窗外陽光燦爛﹐卻像還走在夜裡。長樂、常熟、靜安、南京。那些街。那些街名。應該這樣擁擠的地方記憶裡沒有一個人在路上。所有想法像棉絮一樣﹐一片片﹐一著著﹔拉開、撕開、木木地。每件事情都很奇怪。路上的行人。陽光的角度。吹來的風。你。你很奇怪。

2
一到上海沒絲毫休息就直接和亞洲精神接軌 - 見人 - 旅遊 - 喝酒 - 辦公 - 髒空氣 - 酸雨 - 計程車 - 手機。一直忙著﹐跟著生病﹐裡外都病。喉嚨痛的市面上所有成藥都吃完了。第二個禮拜裡去了四天醫院﹐樓上樓下跑﹐直到吊點滴的時候才獲得了平靜。點滴室裡有種奇異的靜謐﹐睡的睡﹐醒的和陌生人交換三言兩語。習慣了簡直捨不得﹐想天天都去﹐比書店還靜。是城市裡難得一點縫隙。

3
必須爆炸。安祖的人生必須平庸地﹐老套地﹐戲劇化地改變。

4
張愛玲住的常德公寓就在旅館旁﹐樓下開了一家書店﹐類似台灣玫瑰園那種故作風情﹐很糟糕。偏好新建築更勝租界風情﹐最好是一把刀插地上那種新。沒什麼比假歐洲更令人難受﹐像佛羅里達而不是佛羅倫薩。

若不是張愛玲就更糟了。至少她寫下了在這些假洋具裡生活的人 - 就算在小說裡的上海人都這樣戲劇化﹐像意識到自己住在佈景裡。

那景象裡的人物是這樣的 - 振保坐鏤空電梯下去﹐嬌蕊沿著旁邊的旋轉樓梯追﹐一圈一圈一圈﹐高跟鞋磕在地上一聲聲圍著他來﹐振保走到路上﹐看著陽光﹐眼前一黑﹐暈了 - 這是紅玫瑰白玫瑰裡﹐女主角和丈夫的好友偷情﹐假戲真做愛上了他﹐告訴情人她已去信告訴丈夫﹐情人沒料到這著﹐想到自己好好的未來就這樣毀了﹐害怕的往外一路狂奔的場景。

中國的建築演不了這種戲﹐跨過門檻就絆倒了﹐然後一家子人全撲過來哭 - 哎呀你別這樣那樣祖宗啊國家啊漢文化啊天啊 - 傾巢而出。沒有法國電梯、旋轉樓梯緩沖﹐姦夫淫婦只准拍死﹐哪有這些轉彎、這些角落、這些明暗高低、讓你演這種內心戲。

好險有張愛玲。寫下了原來中國人在外國場景裡﹐就能演出符合外國國情的戲。

5
六月﹐七月﹐八月。一次次出差﹐一次次離開﹐一次次回來。

必須爆炸。必須改變。改變場景。改變人物。改變時間。就算是平庸的﹐老套的﹐戲劇化的改變。讓我去別的場景。我就能演別種戲。

6
牠把牛排刀鋒垂直放在脖子上﹐緊緊抓住刀柄。
牠瞪著鏡子。
牠穿上夾克﹐坐飛機到好萊塢﹐找到伊利亞·伍德。
「和我到一個地方去﹐」海豚說。
「我可以順便遊河嗎﹖」伊利亞說。
「抓住我的鰭。」
伊利亞爬到海豚背上。
「你他媽的白痴。等我們到河邊再抓﹐」海豚說。「不是在他媽的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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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9

鯨魚和酒鬼﹐之類 Paris, Whale, etc


My Beautiful Laundrette

飛機沒飛。他帶著留學生標準的大堆行李住進機場旁的旅館﹐隔日再坐替代航程。不在原本計劃內﹐但現在將飛經巴黎。機長在升空時不忘提醒﹕各位乘客別忘了看看左邊的巴黎夜空。

就像大學當年坐輪船往返溫哥華和大學小島﹐船長說﹕各位乘客﹐左邊有鯨魚。然後全船往左奔去。

腦中出現仿古巴黎明信片上﹐一條蠟筆大鯨魚游在天際。請小心避開鐵塔。他說或許巴黎水族館。我說水族館的生物都很憂鬱。牠該會非常存在性地吃水族館員工扔下來的巨型牛角包和倒入水槽的牛奶咖啡。緊緊閉上眼睛﹐等一種痛楚散步過巨大的身體。

酒鬼

剛開始﹐是玻璃瓶撞在一起的聲音。匟匟匟。然後﹐是一股濃重到聞著都犯暈的新鮮酒味。他從塑膠袋裡拿出講義夾﹐打開﹐左邊白紙上一手漂亮的字﹐整齊列著名字、號碼。他做一種奇怪的買賣﹐用密碼說話﹕我今天必須拿到那個袋子﹐我會在那裡下車﹐做這個。口氣完全不像醉了﹐就是聲響很大。

我讀著美國竊賊日記﹐用餘光看著他。想著新聞上某個中魔的華人在灰狗巴士上拿刀出來把旁邊的年輕男子殺了﹐當場挖出心臟﹐吃個愉快云云。轉念一想 酒精最會吃腦﹐大概很難這樣富有想像力。在這樣魂飛魄散的下班時分﹐與其在電車上站45分鐘﹐不如讓你挖走心臟。

電話粥

重新睡在過去的房間﹐高中好友說的﹐有著「朱麗葉窗」的房間。那幾年我們煲了多少電話粥。整個高中幾乎就剩下粥的回憶。下午三點下課了就回家睡覺﹐起來吃晚飯﹐做功課﹐直到午夜過後﹐馬拉松式地講電話。在被窩裡又哭又笑﹐極具哲理性的瘋話們。

溫哥華開始下雨了。綿長地﹐要一路下到明年春天。窗外傳來溪流聲﹐冷的剛剛好適合捲曲在紅格被子﹐綠色毛毯。我不知道往鍋裡扔什麼東西﹐與什麼容器

煲電話粥﹐香港人說。夜裡小聲地細火慢燉。一碗多年的電話粥。意外在此處發現多年前儲下來的一點安寧。不須驚﹐不用急。緊緊閉上眼﹐等一種痛楚走過夜裡。

2010/09/15

譯譯譯 < Michael Fisher >

錢不會讓那女服務生快樂。
她需要一場熱戀。她永遠得不到。
她困惑因為她的人生已經結束。
要快樂是不可能的。
麥克費雪坐在大廳讀紐約客。

Money won't make that waitress happy. She needs romantic love. She'll never get it. She was confused because of her life being already over. It is impossible to be happy. < Michael Fisher > sitting in the lobby reading the New Yorker.


你是誰﹖麥克費雪。你在大廳讀紐約客。你會給誰帶來幸福或絕望﹖你在等待還是偽裝﹖那是你的大廳嗎﹖是旅館還是高級公寓﹖你西裝筆挺﹐還是休閒隨性﹖你三十五歲左右。你有妻子。你們分居。你品味良好筆挺整齊。你品行下作誰會知情。你很自信﹐從不生氣﹐離開時讓門輕輕帶上。一切來得不付吹灰之力﹐包括那對乾淨的眉毛。麥克費雪。誰也不懂你。你聞起來很香。


安祖想毀滅世界﹐用一系列的善行﹐每個善行都比上一個更難以想像。當安祖回家瑟拉會在那﹐笑他想住在樹屋上。他們將會游泳。為什麼他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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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2

譯譯譯 Eeee

她有時故意這麼做讓安祖笑。
安祖總是在想她做過的和說過的話﹐
他知道她非常有趣。
一次他們在書店裡站著﹐
她咬著安祖的肩膀結果他流血了。
有次她在屈臣氏向人開幹。
什麼﹖對方說。沒事﹐瑟拉說。
對方一臉茫然。


1
出版商。財務長。我。上海。可能的簡體版。毫無預設。準備。吃一頓飯。

工作。身份。面試。旅行。我負責扒飯。啤酒。回鍋肉。四季豆。他想承諾我回本和成功。我無法學會選美冠軍般的燦爛笑容。始終。

2
他的人生必須改變。事情必須發生和爆炸因為他們正在電影裡面。安祖會瞬間移動到一個危險情況﹐往別人臉上揍上一 拳﹔瞬間移動到瑟拉身邊﹐擁抱她。

3
握手。微笑。見面三秒內每個人都有定見。七分來自經驗﹔三分來自錯覺。與我毫無關聯。

4
普爾太太有個塊狀圓禿。他們把落健的小冊子放在她桌上﹐她假裝這件事從沒發生。瑟拉喜歡這個故事。安祖在樹上告訴她。他說他想給普爾太太一個擁抱﹐和三個願望。還有呢﹐瑟拉問。一頂金色皇冠﹐安祖說。

5
你可以旅行寫部落格賺錢。你可以露臉寫專欄賺錢。寫一個 Business Plan 我們一起賺錢。你可以去做房仲業。你可以去做旅遊行銷業。你的優勢在慢慢消失。你不過是小聰明和他人名言。我看你就是在玩。你不該這麼累。細細寫場景不要急慢慢描寫寫長一點至少三萬字這是中國的短篇。笑什麼你這樣就開心了嗎。來這裡我養你好嗎。我們公司沒有這種前例。你如果對婚姻的定義有意見請不要找我去找律師和立法委員。

6
他該辭職。他想辭掉人生就像辭掉工作。他在寫一本故事集﹐有關那些註定失敗的人。他永遠不會自殺。他永遠不會殺人﹐組團﹐或自殺。

7
__ 是一個負責任細心的人樂於與人共事解決問題步步向上精益求精希望貴公司給 __ 一個機會讓 __ 們一起成長。

8
安祖得逃離現場狂笑﹔他跑進貨架中間大笑。瑟拉推他﹐他撞上一排洗髮精感覺很痛。他們到佛羅里達來爬樹。在書店她咬著安祖的肩膀﹐安祖跌倒在地上。

9
「是在說什麼的﹖」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但不該把出生年份放在電郵地址裡面。

「意識流。呼喚那不可能的愛。」無意義﹐無意義的意義。

宇宙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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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9/11

那些馬大的牙 of Illusion


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 - Hebrews.


意志與想像的世界 

腦神經科學家 Oliver Sacks 談論幻覺。

一位年長的女病患對他說﹕啊我看見不斷有人走來走去﹐他們在我身邊。
他問到﹕那麼﹐你怎麼知道是幻覺﹖
她回答﹕啊﹐因為我已失明多年。

另一位自小失明的病患則告訴他﹕他們長著氣球一樣的頭﹐和馬一樣大的牙齒。

他們不是精神病患。他們智力清醒﹐一些正常﹔對醫師細心描繪﹐尋求解答。那麼是什麼呢。一般人會說他們見了鬼﹐中了魔﹐因這聽上去完全是瘋狂。Sacks 解釋﹐幻視發生在失明者身上﹐因他們雖然眼睛是看不到的﹐但腦子一切正常。而我們看到的一切﹐原本就是光線折射﹐經由大腦處理﹐再形成感官體驗。他們已經失去了視覺﹐但看見的渴望逐年發展﹐運行著﹐運行著﹐大腦自行生出了影像。意志形成了影像﹐在腦中靈活地扮演。

那天下雨﹐他將我藏在傘裡

她再也沒見到他。因為這個人已不存在世上。每個人六個月後全身細胞沒有一個還是百天前那個。自然還有一個人有著一樣基因﹐持著一樣形像走在這地球上﹐但那與他無關。她不能自我欺騙﹐堅持去愛一個陌生人。

這樣多年的經歷她都忘記了﹐所有﹐忘記了多年。直到某個城市﹐某個顏色的陽光。她突然想起這樣多﹕當時他們什麼也不想的在一個城市裡﹐吃飯﹐走路﹐睡覺﹐擁抱﹐說話。就只是那幾天以內﹐她的大腦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儲存了隱藏了多年。

她想起那毛大衣在雨裡的氣味。觸感。擁抱。這麼多年她只記得那幾天。她的回憶是否做出什麼調整﹖她不想再想起其它﹐一切意志只有擁上去編造那細節。

nonexistent acquaintances

擁有70多個分身來寫作的葡萄牙作家佩索阿小時候一直在和自己說話。20歲時他寫:「我精神因素的一面 - 無法言喻的恐怖 - 是對發瘋的害怕﹐這本身就是一種瘋癲。」

阿莫多瓦的女主角在戲裡說﹕「我瘋了。但我演著沒有瘋的樣子﹐他們相信了﹐於是讓我出來。」

我們想聽到﹐於是聽見。我們想見到﹐於是看見。我們想說話﹐於是生出不存在的友人。再受不了這世上無意義的折磨﹐像馱著重擔的馬﹐於是放棄表象﹐消失在無邊無垠的腦中。只要對你的戲忠誠﹐你是不會瘋的。無非是什麼都不想。

那些馬大的牙。

「我就來見你了。」
「親愛的 - 你豈不是來過了嗎。」

2010/09/08

死亡及其他後悔



瞧﹗這個人 

尼采自傳 Ecce homo 的目錄是這樣的﹕為什麼我這樣智慧、為什麼我這樣聰明、什麼我會寫出如此優越的書。

這本書在他44歲生日時完成。三個月間﹐他便瘋狂﹐精神錯亂。給世人留下的最後一幕是在意大利都靈街上緊抱一匹揹負重軛的馬。人們把他送往精神病院。直到母親來接他回家。

先是母親﹐丈夫自殺的妹妹接著照護12年﹐他去世﹐葬在威瑪。他妹妹讓人到威瑪外的房子去看失智的他﹐偉大的尼采。在那。蓋著毛毯。她擅自修改他的文稿﹐輸入愛國意志﹐成了納粹聖經。而他卻因華格納的民族主義與他絕交。

而他的確這樣智慧、聰明、並寫出如此優越的書。就算那目錄怎麼看都是瘋狂的。

臨終五大後悔

在安寧病房多年的她最常聽到的五種感嘆﹕

1 我應該忠實的為自己活﹐而不是依照他人對我的期望做。
2 我應該少工作點。
3 我應該提起勇氣說出我真正的感覺。
4 希望我仍和朋友保持聯絡。
5 我該讓自己快樂的。

Alain de Botton 說﹕「因為渴望被愛﹐人們往往追求眾人眼裡的成功﹐而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我認為因為深層的被愛渴望﹐我們還做了更多的﹕包括工作、包括隱藏自己真正的感覺、直到忙到忘記和朋友保持聯絡。我們深深認為被愛會讓我們快樂﹐寧可出賣時間、信念、全副精力﹐給一個半幻想的對象﹐也不願接受只有自己能讓自己快樂的事實。

我﹖自己﹖讓我自己快樂﹖這聽來不但孤單可怕﹐而且揹負的責任太大。像燙手山芋般我們忙不迭將自身快樂拋給他人。就你吧。

世界裂縫

身體強烈不適時﹐上飛機前﹐愉快地在心裡佈置那將屬於我的世界裂縫。把頭髮剪短﹐枕頭棉被﹐熊﹐海獅﹐海熊﹐一起裹進。企鵝出版社偉大思考全集。那些我未能享受的一切。終於可以靜一靜。的一切。

屆時我已無知覺﹐這將是我的後悔。我後悔知覺不到﹔和知覺不到的後悔。

2010/09/05

譯譯譯 Eee

安祖小的時候和爸媽睡同一個房間,
半夜起來看到他們在地毯上做愛。
他們在地毯而不是床上做愛。
有次安祖的爸媽在餐廳吵架。
那時安祖大概七八歲。
他媽為了他爸把病傳染給她而生氣,安祖是這樣理解的。
安祖以為是愛滋病。他哭了。
他要他媽告訴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他以為她要死了。

1
我向第13位寫信來預購的讀者坦誠﹐向劉霽坦誠 - 我幾乎三個月沒碰譯稿了 - 那是整個夏天。

2
一切都在蠢蠢欲動。綠的綠﹐藍的藍﹐顏色飽滿的像童話世界。這是夏天。

家裡﹐公司﹐有許多人﹐許多聲音。有人需要我坐飛機﹐有人需要我坐火車﹐有人需要我坐公車。我只需要躺著。他們都需要我微笑、愉快、態度合宜。不然就是我的失職。「你態度有問題﹐」他們說。「你令我們傷心。」

3
家裡﹐公司﹐家裡﹐公司。家庭要求家庭倫理。公司要求工作倫理。家庭倫理是父慈母孝﹐工作倫理是積極投入。只有通勤電車不向你要求任何東西 - 你掏錢﹐它抵達。通勤電車不要求你忍受非邏輯問答﹐或要你閉上你的鳥嘴。通勤電車不要求你學習樂觀﹐故作愉快。通勤電車不刻意溝通、不發佈命令、不出聲索討、不佯裝理解。你不會對通勤電車感到歉意﹐為無法令它滿意、驕傲、快樂、平靜而感到歉意。

4
喜劇巨星。喜劇巨星都需要酗酒。喜劇巨星和童話世界屬於平行﹐中間充滿許多垂直的關聯﹐但還是平行。童話世界裡沒有水溝、柏油路、24小時跟在狗後面撿大便的富有人士 - 正好是喜劇巨星離不開的三件事。

荒謬也有荒謬的質地﹐荒謬讓一切得以進行下去。若沒有荒謬你如何解釋終日的平庸和惡意。

5
那次母親叫我到床前告訴我她要到另一個世界去。要我做好孩子云云。她哭了。我也真誠的哭了。然後她叫我回自己房間去。我回到自己床上抱著不知什麼想法睡去。我在客廳遙遠的電視聲醒來。父親摟著雙眼紅腫但顯然已原諒她的母親對我笑。他問我有沒有哭。他問我哭什麼。

「你真的以為媽要死了嗎哈哈哈哈哈。」

那天是雙十國慶﹐電視上彩色紙片漫天亂飛。她知道隔天是假期大演特演。我為昨日真誠的眼淚感到羞恥。國、家、普天同慶。我八九十歲。我不知所以。

6
你感到歉意。你對無法真誠感到歉意﹐對無法假裝真誠感到歉意﹐為無法表達歉意感到歉意﹐為無法感到歉意感到歉意。無論如何你永遠感到歉意。最好的方式是躲起來﹐靠想像力掩護你。

7
他感覺到自己要開始想瑟拉了。他繼續走著想著未來。未來。他腦中有些正在發生的模糊的景象,或不在發生的,似乎未來已經存在,讓他可以回家,躺在床上,然後想,像回憶一樣;像未來已經過去。


前情提要  /  預購 Eeeee Eee Eeee

2010/09/04

親密 Intimacy



Loneliness is better than feeling empty.  週五同事介紹 Xtranormal 這網路動畫工具後﹐便快快地寫/做了幾段。這麼寫劇本比面對白紙黑字有趣許多﹐也精準許多。畫面話語一排排紛紛向我奔來。嫌手慢。

勞工節長週末趁機瘋狂地重拾翻譯。從藍天白雲做到夕照月昇。背脊發疼。裡面一句“他想辭掉人生像辭掉工作”﹐活生生像我說的話。我和男主角一樣在資本主義中心持續妄想。是以翻譯著﹐活著﹐同步發生。現在大概是最好的時候。

最後以海豚和熊殺掉幾個好萊塢明星做結。明日繼續。但願還有讀者在等。

2010/09/01

我們駛過了她

我總是說實話﹐但不是全部的實話﹔因為沒有任何語言﹐能說出全部。- 拉岡

I always tell the truth, but not the whole truth.  For there is simply no language for it.  - Jacques Lacan

語言學一直有個熱烈的討論﹕語言是否限制了我們的思考﹖德文有 Schadenfreude (幸災樂禍)﹐難道沒有這個字的英國人就不會 take pleasure into someone else' misfortune﹖既然人性不變﹐是否加上了描述和形容﹐就能表達出一樣的意思/符指﹖

那些連桌子筷子都得冠上男女性的法文、德文、俄文、西班牙文﹐會如何影響使用者﹖是語言在前﹐還是觀念在前﹖如果觀念在前﹐為什麼俄文身為女性的“水”﹐放進茶包就成了男性﹖法國人的鬍子又為什麼是女的﹖

實驗發現西班牙人覺得身為男人的“橋”比較堅固﹔德國人卻覺得“她”瘦高而優雅。法國人為畫面中擬人化的 la fourchette 配音時﹐用的是女聲﹔西班牙人的 el tenedor 卻是男聲。

同一座橋﹐同一根叉子﹐卻以不同方式儲存在腦裡。澳洲一原住民語對東西南北特別注意。他們沒有前後左右上下﹐沒有“請往左移”﹐而是“請往西移”。研究發現他們無論何時何處都能辨別自己的方位﹐就連陌生環境也一樣。某些語言沒有特別分辨藍或綠﹐大腦看到的顏色就不同﹕你就是你的語言。

於是他們說﹐語言“決定”了我們的思考﹔就像電腦程式﹐“寫”成了我們的頭腦。裝上其他語言我們能看見其他世界、變成別人、發展方向感、看見我們從未蒙面的色澤...... 另一方面﹐總有見不到的顏色、站不到的角度、感知不著的情感﹐那未能言說的一切

2010/08/29

怎麼買才快樂 - 當適應力瓦解消費力



「不斷的享樂就不是享樂」 - 伏爾泰

在消費性社會裡﹐快樂是買來的。今日的廣告不再告訴我們產品本身是什麼﹐他們賣的不只是一種產品﹐是一種感覺 / 氛圍 / 生活形態。俊男美女對我們微笑﹐像是在說﹕擦這款面霜﹐你會美麗。開這部車﹐你會滿足。買這棟房子﹐你便擁有氣質和尊榮。它承諾我們的是﹕買我﹐你會快樂。

你不會在房屋廣告裡看見夫妻吵架﹐下面寫著“有效隔音﹐建材一流”﹔也不會在汽車廣告裡看到西裝筆挺的男人在名貴轎車上﹐對搶車道的計程車司機罵「我操你媽!」(背景配上悠揚交響樂﹐打出字幕﹕瑞典工藝﹐富豪安全﹐讓你盡其在我。) 行銷人要告訴我們的是﹕你可以買到快樂。行銷人不能告訴我們的是﹕它只能維持一瞬。

越買越不快樂

為什麼衣櫃永遠少一件﹐鞋子永遠少一雙﹖存了很久的頭期款買一個房子,房貸還沒付到五分之一,那房子已經太小了。車貸還清的時刻也是車報廢的時刻。是不是除了剛剛擁有的那一刻﹐其實快樂的淨值很少﹖為什麼會這樣﹖

人是適應的動物。無論多快樂多不快樂﹐腦中化學效應隨著時間恢復平衡﹐一切歸於正常。心理學教授發現中了彩卷和發生事故半身不遂﹐一年以後的快樂度竟然沒有什麼差別。於是乎消費型快樂極為不持久。無論房子再大﹐車子再舒服﹐包再名貴﹐很快地便會適應﹐再次進入永恆的購買輪迴。步上 Philip Brickman 和 Donald Campbell 所形容的快樂跑步機﹕無論多努力﹐又回到原地。

小別勝新婚

這不是說所有的消費都不快樂﹐而是明白大腦運作方法以後﹐你會更容易買到快樂。例如體驗型消費就比物質型消費來的持久的多。因為體驗雖然短暫﹐但可以藉著回憶一再提領﹐甚至美化﹐每次想起都再一次快樂。你會反覆回憶那年夏天的海﹐卻很難反覆回憶第一次拿到那個 LV 包的 high。

行為學者更發現﹐間斷的快樂經歷﹐比持續的快樂經歷更好﹔在間斷期間恢復正常的快樂效應﹐在間斷結束時又會高潮再起。於是他們建議﹐一樣的金錢﹐每天購買一些小快樂 (一束花﹐一本書)﹐會比存一大筆錢買一個巨型快樂更好 - 因為無論多麼巨型﹐也逃不了被適應的命運。(更不要說適應後無止無盡的房屋貸款了)

寶馬為何不飽

看到這裡﹐有些讀者心想﹕這都是你們平民的事,老子 (或老子的老子) 有錢的很,LV 天天買﹐小快樂不間斷﹔美金裝皮箱﹐買房一次付清﹔無限卡一刷﹐油門一踩﹐藍寶堅尼一口氣飆出去 - 這下應該快樂了吧?

壞消息是,有錢人比窮人難快樂多了,除非你努力交些窮朋友。不但專注於“大型快樂”會造對小型快樂的麻 木﹐消費性快樂最痛苦的地方在於它的比較性﹕三字頭想著五字頭、五字頭想著七字頭、七字頭看著真寶馬 (動輒千萬那種嘶嘶叫的血統賽馬)。遊艇看著船王、地主看著島主、飛機看著太空船、太空船看著核子彈頭……看到他人牆上的“知足常樂”﹐你心裡只想到﹕媽的這墨寶現在肯定漲了不少﹗

如果世上有什麼公平﹐就是無論窮富﹐分泌激素的器官功能都一樣 - 不然您花錢買海洛因好了。

期待不怕受傷害

告訴我你都買了什麼、都怎麼買﹐我就能告訴你你快不快樂。如果交房貸﹐付信用卡帳單讓人痛苦﹐倒過來會不會好一點﹖事實是肯定的。心理學研究發現﹐提早買機票的人比出發前才買機票的人快樂﹐因為沒有什麼比即將來臨的快樂更快樂。甚至有研究發現﹐期待期間的快樂比真正發生的時候還快樂。

更驚人的發現是這個﹕研究中實驗者分別給每個人 250 塊美金﹐要求第一組花在自己身上﹐第二組花在別人身上﹐下午再測量他們的快樂度。結論是第二組遠比第一組快樂。

於是﹕花錢買房不如花錢買花﹐花錢買花不如花錢買體驗﹐現在就體驗不如等一下再體驗﹔自己體驗又不如和朋友家人同樂。快樂廣告沒告訴你的是﹕保持皮光肉滑不能阻止丈夫花天酒地﹔或是﹕再怎麼買也追不上新慾望。但是你可以開始實施﹕讓別人快樂就是讓自己快樂


零血脂快樂全餐﹕

快樂為什麼不幸福
越悲慘越快樂﹖
為什麼選擇越多越不快樂 ()
右腦桃花源
歡愉的徘徊

2010/08/21

治療失戀重病患者的三種套餐


失戀有很多種,失戀的情況也大不同,簡單來說,你失去了對方,意識到自己仍是一個人。你想到他的時候帶來的不再是甜蜜,而是一種截斷;像面前的高速公路突然消失,你連人帶車墜跌下去,頭暈目眩。痛苦的回憶讓你痛苦,快樂的回憶讓你更痛苦,只因一切結束,事情就是這樣。

腦中令人飄飄欲仙的多巴胺不再產生,隨即而來的是缺乏藥物的精神痛苦:你更無法脫身(因為大腦開始瘋狂地尋找藥引)、性愛裡用來穩定放鬆精神的激素也消失。整日你惶惶不知該做什麽,想起曾經問答簡直要發瘋,山盟變成壓在身上的五指山,海誓變海嘯,你呼吸不過來。

崩潰以後,那些細節,那些爲什麽或許可能難道一一來找你。曾經編織的未來變成一張網,只有你自己層層裹在裡頭,你變成了一顆繭,美麗的風景碰不著你、身邊人的鼓勵不過空穴來風,呼呼吹,你臉皮麻木,心底空洞。

簡單來說,你的身體得不到它需要的自然興奮劑、安慰劑。習慣得到它們的身體適應不過來,你的人生沒有一個地方對勁。你是失戀重病患者。你生病了,你不需要和朋友們一次次訴說前因後果、也不需要任何假設性的問題。你不需要複習,你需要復健

事實是,你必須把身體照顧好,停止無謂的思想。因為思想 沒 有 用。戀情結束或許是兩人想法不再相同(那不就好了嗎,還有什麽好想);或許是他不愛你(這叫做”你無法再刺激他的大腦“,你必須讓他去追求其他刺激)。你呢,則必須自己負起責任照顧自己:到另一個星球去。用科學的方法說:這正是你開發大腦的大好時機

黃金套餐:新環境

如果情況允許,你最好真的離開地球、換個身份、換個國家、換個語言;或是至少搬個家、換個城市、換個場景,如果你不能換工作,你至少可以換個上班路線;這些都太困難?再不然你至少換個衣服吧!你身上那件衣服到底穿多久了?!

記憶是由“關聯性”組成,身邊能讓你回到“那段時光”的東西越少,你想到他的時間就越少,就代表大腦開發新部門的時間越多。能丟的就丟,能藏的就藏,能賣的就賣,能燒的就燒 - 戲都演完了,你還站在舞臺上幹什麼?人都走了,難道他是國父,你要建立博物館收門票嗎?

白金套餐:新感受

改變了外面的硬體 - 環境。現在我們來升級一下軟體,全新感受會刺激大腦開發新回路,連智商都會提高。不要聽什麽療癒系歌曲、那種MTV裏女主角打包一個人搬出來,從淋雨到最後去曬太陽那些 - 要聽就聽你以前從來沒聽過的歌,如果你們都聽 Bob Dylan 和 Coldplay,那就改聽楊麗花還是非常女;如果你們都聽電音古典純樂器,那就改聽人聲四重唱還是海浪海豚聲。

吃新的東西、聞新的味道、看以前不常看的畫面、摸新的觸感……呃。習慣藝術電影的你可能一時無法習慣好萊塢的大爆炸,習慣周星馳的你也可能呼呼大睡在默片裏,這就像是不習慣運動的人第一次全身酸痛一樣,開發新回路當然很辛苦,但會少想一點他現在是不是正和她纏綿悱惻,或是她現在是不是坐在別人的寶馬/大腿上這種沒營養的東西。

玫瑰金套餐:新生活

理智會控制你的身體,身體也可以控制你的理智。離開房間,穿上跑鞋運動鞋,一周至少做三次運動,一次至少三十分鐘開始:醫學證明,這比大部份的抗憂鬱藥還有用。

千萬不要少吃或不吃東西,你的大腦可能會欺騙你它不餓(你還沾沾自喜自己瘦了),或叫你用暴飲暴食硬要擠出一些滿足或快樂。你需要的是五穀雜糧、蔬菜水果、海鮮白肉這種報章醫學版而不是美食版才會出現的東西。還有巧克力、深海魚(油)、木瓜、香蕉這些幫助人快樂的食物也不要少吃。雖然半夜來點咸酥雞加冰淇淋實在很有安慰效果,但你的身體可能需要花費許多精力消化他們,而無力支持你的大腦革命。

歡迎來到新星球

持續定時、定量、定律的新生活形態,寫一個計劃,拿著槍逼自己做:十點喝牛奶閱讀,十一點熄燈,早上七點起來跑步沖澡,八點開始思考工作準備上班,種種種種 - 用你在開心農場種田那樣的精神去做,不要給自己懶惰的藉口,不要怪罪別人,不要怪罪自己,幾百年以後誰會關心今日令你哭天搶地這些事情。

吃飯、呼吸、睡覺,睡不著就起來聽歌劇、讀馬克思、打毛衣、背拉丁文、深呼吸、練習“立刻”解決問題。想到他就吃你討厭吃的東西,聞難聞的氣味,一陣子以後,你的大腦會自行避開,你想想起都難。不要過分美化記憶,裏面至少有一半以上來自你自己的大腦。大哭有益解除壓力,別忘補充水分電解質。

如不管用,請留言聯絡愛情勒戒所 - 我差不多也該開業了。

2010/08/17

無瑕心靈的永恆陽光 - 談記憶消除手術 Erase and Forget

王牌冤家原片名 “無瑕心靈的永恆陽光 Eternal Sunshine of Spotless Mind” 取自18世紀詩人 Alexander Pope 的詩 “Eloisa to Abelard”,Abelard 是法國的著名學者,和研究古詩學的女學生 Eloisa 相戀、生子,卻不容於她家人,被捉去處了宮刑(也不是只有中國人這樣野蠻),在修士院度過下半生;Eloisa 則接受他的建議到修女院去,兩人交換信件,死後才得以同葬。 Alexander Pope 描寫 Eloisa 在修女院中的心境:現在你能做的只有忘記。忘記。

多年前幾次看這片子都覺得難受,因相信:如果愛,便不會放棄記憶。事實是彼此都受夠了心靈的折磨-就算那是熱戀最大的特徵。這“特徵”反覆折磨多年,直到認清人生要繼續,忘記是最好的一條路:刪除照片,便當作沒有發生;扔掉票根,就算是沒有去過;閉上眼睛,改變記憶,便像是自己走過了那些旅程;無瑕心靈的永恆陽光,學會一個人走在路上,無論前因後果。

哲學有一個派別叫 Bioethics 生物倫理學,討論如何藉著醫療、科技等等改變生理,讓人類生活過的更好。討論的題目像是:是否該用藥物麻木嚴重憂鬱患者?重病病人是否有權自絕等等。隨著美國回到國家的傷兵越來越多(其中有20%會有嚴重的創傷後壓力疾病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近來最熱門的問題是:是否該對這些病患進行記憶洗淨?讓他們能夠重新回到生活的正軌?

這不只是電影情節或是哲學空談,而是今日腦神經科學家可以進行的手術。人類的記憶由關聯性組成- 像普魯斯特由一塊小蛋糕想起所有記憶- 手術便像電影裡一樣,找出那些關聯,一一截斷、洗淨、忘記。忘記日夜相處的同袍死在你的身邊,忘記那些恐懼的面孔,忘記竭盡瘋狂的自己。難過的、痛苦的、無法磨滅的恐懼和傷害一一消失。

但那些教訓又怎麼辦?我們可以抹去事物本身,不再想起,那那些經歷所建立的反應呢?那些並不儲存在記憶裡的反應迴路,是可以同時抹去的嗎?就算忘記他曾經拿槍殺人,又怎麼處理他面對恐懼時啟動身體暴力的直接反應? (降低道德感,提升射擊率是軍事教育中重要的一輪)或是再進行更深層的手術,結合行為模式的重新訓練、加上藥物輔助,讓他的生命重新歸零,從頭開始?

An Education (成長教育/名媛教育)的原作者描寫,電影裡的那段經歷,讓她具有懷疑精神、不會被事物的表面所蒙蔽,相信每個人都有可能活在謊言中,學會無論你認為自己多麼了解,我們終究無法真正認識另一個人。學會這些讓她成為一個稱職的記者,也讓她變得多疑、小心、無法原諒他人。這教育/教訓幫助了她,也永遠損壞了她。

適當的恐懼讓我們存活,過分恐懼卻讓我們膽顫心驚,停止相信、停止允許人生的各種可能性。我們學會了聽見風聲就跑、太難過就忘記、學會不相信、學會變成一堵銅牆鐵壁。或許最難的是學會什麼也不學,輕描淡寫,全身以退。

2010/08/11

從空少劈炮談腦內健康 Steven and our fragile PFC

左側這位陽光空少名叫 Steven Slater,是剛出爐的職場英雄:他在好心提醒乘客在飛機停定前不要提早拿取行李後,不但被她惡言相向﹐還被置物櫃掉下來的行李砸個正著。 Steven 二話不說,回身拿起麥克風,全機廣播:「對剛剛罵我操蛋的乘客,操你!老子做了28年,算是受夠了,再見!」隨即從冰箱拿了兩罐啤酒打開緊急逃生梯,二話不說,一溜而去

Steven 不久後在家裡被捕,其罪名最高要坐上七年牢獄。新聞一出,立即有人在 Facebook 上舉行連署,聲援他的“英雄舉動”。各式各樣的海報、標語、T恤隨即出現,夜間談話節目甚至還幫他寫了一首歌,歌名就叫:不爽就帶著啤酒跳。(不爽內容包括﹕無線滑鼠沒電、有人硬要告訴你無聊電視劇情、卡車沒油、老婆外遇、議員下流、蛋炒焦…… 之類之類。)

陽光 Steven 受到擁戴自然是有原因的,因為,承認吧,誰不想和奧客/老闆爆粗口、離開自己的爛工作、帶著兩罐啤酒、溜滑梯、開快車、回家和男朋友上床? 沒有這樣做﹐只是因為腦裡那片負責控制衝動的“剎車皮” Prefrontal Cortex PFC 阻止了我們。說真的,我想 Steven 能成為無產階級英雄,也是靠著上面摔下來的那卡行李,剎車皮受損,才能動作流暢地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想想之前提到的阿嘉吧)。

人腦是一塊像豆腐一樣脆弱的東西,平日包裹在我們的腦殼裡,任何形式的撞擊都有可能造成長遠的傷害。這塊長在人的前額處的剎車皮,自然也常常首當其衝,在車禍、摔傷,或不肖乘客打開置物櫃所掉下來的行李擊中等種種情況裡受傷,讓人性格大變。用腦掃描作心理輔導的專家發現,在情緒控制、投資方針這類事情上出問題的案例,許多都有過 PFC 受傷的經驗,牢中大部分的人都有剎車皮受損的問題。許多孩提時經歷暴力的人會對他人施暴,不只是有樣學樣,也是腦受損所帶來的後遺症。

至於 Steven 究竟是英雄還是社會隱憂呢?想想金融海嘯後拿了高額獎金到哪個度假海灘曬到全身古銅色的金融從業人員、每天消失的生物多樣性、破壞的自然生態、爆漲的稅金和房價、做賬加入歐盟的希臘、張牙舞爪的 _____ (各位可以自行填空)- 不用等到 PFC 撞壞,讓我們帶著啤酒,溜滑梯離開吧﹐HELL YEAH。


複習:聖雄甘地剎車皮 Prefrontal Cortex PFC

腦神經 + 愛情 四部曲:
真愛一定得獨一無二嗎
愛情這種腦內疾病
所謂的禽獸不如
吸引力是怎麼回事

2010/08/08

他們的生命不在自己這裡 - The Secret in Their Eyes (2009)

一位退休的資深檢察官動筆描寫當年經手的謀殺案﹐在這案子裡﹐他失去了最好的夥伴、得罪政府裡的同事、和心愛的女子告別﹐好不容易繩之以法的歹徒﹐也被縱放﹐不見蹤影。他也因為鬥爭被調到偏遠省份﹐直到退休。他無法忘懷當年的案子﹐回到城市﹐細細回憶......

那天﹐年輕的丈夫和平日一樣離開家﹐下午收到的卻是妻子被姦殺的消息。檢察官到年輕丈夫家拜訪﹐發現了那位始終盯著年輕妻子看的年輕男子﹔年輕丈夫每日坐在不同車站﹐盯著來來往往的乘客﹐相信總有一天﹐能捉到照片中的殺人兇手...... 最後﹐年老的檢察官拜訪一樣蒼老的丈夫﹐問他﹕「失去了心愛的妻子以後﹐你是如何度過這些年﹖你不可能什麼都沒做的﹐你這麼愛她...... 我再也沒有看過你當時那樣的眼神。」他突破心防﹐坦誠自己早在多年前動私刑殺了兇手。然而﹐還有更大的秘密......

愛人死去以後﹐留下來的人該如何自處﹖心理學上﹐配偶死亡所造成的心理創傷是最難以平復的﹐許多老人在配偶去世後不久也相隨而去。像電影裡這樣嘎然而止的愛情又如何﹖新婚後的一年正是最美好的時刻﹐一同建立的生活規律﹐正逐漸摸清對方大小事...... 「我的人生﹐就停止在那個時刻﹐永遠不會再向前走。」年老的受害者丈夫說。

不要為死人哭泣﹐因為留下來才是艱難的。像《我始終深愛著你》的母親﹐揹負著殺害親生孩子的秘密﹐她的人生﹐也停留在做下決定的那一刻。失去所愛後的人生﹐一切停滯著﹐不再向前。那麼他們還為什麼活﹖米蘭昆德拉一篇散文裡提到記憶﹐至愛妻子死去以後﹐丈夫堅持活著﹐活了許久許久﹐他說﹕「因為只有活著﹐才能證明她曾經存在的痕跡 -在我腦裡﹐我的記憶裡。

活著的人生已經死了﹐死了的仍然活著 - 活在所愛的記憶裡、大腦、血液。像英倫情人維持著每天逐漸變小的肺﹐回憶著、念著、講述著﹐他和她的一切...... 他們的生命已不在自己這裡﹐隨著情人的死去而終止。時間不再向前。他不再有“人生”﹐只是一個會呼吸的博物館﹐一個故事﹐一種證明......

謎樣的雙眼/他們眼中的秘密

2010/07/25

小王子的行為經濟學 - 敝帚自珍效應 Endowment Affect

傳統經濟學把人類當成絕對理性的動物﹐相信每個人都懂得一加一等於二﹐二大於一的道理﹐並會因此仔細選擇考慮﹐迎向完美的理性未來等等...... 隨著二戰、金融海嘯等等的人造巨大災害逐漸出現﹐行為經濟學開始討論人類莫名其妙的非理性作為﹐再由神經醫學接手觀察是什麼化學效果在人腦裡作祟。

最近讀的幾本書裡分別提到人類的“稟賦效應” - Endowment Effect﹐我覺得這不是翻譯的太貼切﹐Endowment Effect 更像是“投射效應”﹐或是“投入效應”。或乾脆說是敝帚自珍效應﹕旁觀看來很平凡﹐主觀覺得很不凡

Endowment Effect 用來解釋經濟學裡“擁有者”和“出價者”中間的鴻溝。實驗裡﹐實驗者在美國大專籃球冠軍賽前一個禮拜﹐分別打電話給有票和沒票的學生﹐問前者出多少錢他們願意出讓﹐問後者他們願意出多少錢購買。數據發現有票的同學要兩千多塊美金才願意出讓﹐沒票的同學卻只願意出兩百多塊購買﹐中間的差別足足差了十倍

另一個實驗裡﹐實驗者先給參與者巧克力或是馬克杯﹐做完簡單題目以後﹐問參與者是否想要換成巧克力或是馬克杯﹐大部份的人都選擇不換。這又是為什麼呢﹖總不可能正好碰上喜歡巧克力和馬克杯的同學﹐尤其兩者的市場價格根本差不多。

事實是﹐當我們擁有一項東西時﹐我們開始對它產生情感投資想像投射﹐它不再只有市場價格而多了情感價值。有票的人想著「這將會成為我一輩子難忘的經歷﹐五十年後都還能和孫子說」﹔沒票的人卻想著「“我可以到運動酒吧和朋友一起同歡﹐兩百多塊夠請他們全部喝到飽了!」。獲得馬克杯的參與者已經想好了怎麼使用馬克杯﹐獲得巧克力的參與者則早就準備好要吃了。

於是你常常在一段關係裡看見這種狀況﹕旁人看來是個爛貨的傢伙﹐當事人卻緊抓不放。因為對當事人來說﹐她不但投資了這些時間和精神﹐更可能早在心中規劃了一系列的未來 - 無論這個人適不適合 - 重點她籌劃的演員是他。別說送她一個客觀看來和他不相上下的對象﹐就算是一個在各個方面都好過原本男主角的傢伙﹐都不是我要的

記得聖艾修伯里的那本《小王子》嗎﹖他對地球上千千萬萬的玫瑰說﹕「你們一點也不像我的那朵玫瑰花﹐你們什麼都不是。」小王子玫瑰的關係就是 Endowment Effect 的最好解釋﹕它和所有玫瑰都不一樣。不過當然﹐所有的玫瑰都是一樣的﹐差別是它馴服了他 - 那個捲走我們所有感情、時間、想像力的對象

2010/07/21

夢的解析 - Inception 全面啟動 (2010)

The seed that we planted in this man's mind, may change everything. 

Christopher Nolan 電影中的男人都被回憶所困擾 - 美好的、灰暗的、真實的、建構的。越美好的回憶﹐越深刻﹐越像一隻不放人的手。從 Momento (記憶拼圖) 失憶的主角﹐到 Dark Knight (黑暗騎士) 裡隨口編造回憶的 Joker﹐Nolan 是很科學的﹕我們的記憶由我們參與建構﹐隨性改造﹐它可真可假﹐全看我們願意記得什麼。

Inception 講夢﹐講夢在記憶中所扮演的角色。劇中的男主角為高級犯罪組織工作﹐負責潛入人的夢中﹐引導對象在夢中交出秘密。終於﹐在某次執行任務時踢到鐵板﹐鑽入夢中夢仍然未得手﹐反而被對方邀請執行另一個任務﹕到對手腦中植入想法﹐所謂的 “Inception”。

學理上﹐夢有兩種主要功能﹕幫助你復習你想記住的﹐和忘記那些需要忘記的。男主角的團隊還有幾個有趣的人物﹕負責建立夢境場景的“建築師”、擅長在夢中變換身份的“關係人”(靠著暗示和控制對方思維﹐成為他心中熟悉的人物﹐以便在夢裡演戲﹐對他說話﹐造成印象)、負責調配配方讓眾人墜入不同層次夢境的“化學家”﹐以及男主角身邊一開始就有的夥伴﹐除了擁有一般特務都有的一切功夫﹐執行力一流外﹐還負責在出發前調查對方底細﹐以預測對方腦裡會投射出什麼狀況。

Never recreate from your memory. Always imagine new places. 

 暗示的力量是強大的﹐人在催眠中所做的、說的種種﹐其實都是下意識為了討好催眠者的自然動作。當年紅極一時的“前世今生”﹐說是能在 催眠中回溯自己的前世﹐後來證明不過是眾催眠者“想像”出的前世。Inception 當然是可能的﹐只是如電影裡所說﹕自我暗示簡單﹐接受他人暗示是另一回事。除非潛意識裡嘗試討好什麼 - 電影主角很成功的利用這個心態﹐找出對方最深層、最脆弱的部份下手。

許多人拿這部片和 Matrix 做比較。但 Matrix 裡靠的是破解想像的念力﹐Inception 卻多了 Nolan 給的但書 - 男主角沫滅不去的記憶。他的黑暗過去﹐讓妻子孩子成了無所不在的記憶﹐混合在他的“辦公室”裡。像導演其他作品一樣﹐電影裡有兩個時序﹐一個往前﹐一個往後﹔一邊進行任務﹐一邊發現他的過去。像剝洋蔥一層一層﹐扔下來的皮又層層疊疊堆成一朵荷。

劇情、畫面、選角都很精彩﹐音樂純屬一流﹐重點是難得的聰明。四層夢境用時序分開﹐夢的越深﹐時間過的越長﹐真實世界的十小時是夢裡的一個禮拜﹐再往下去就成了半年、十年﹐第四層甚至到時間以外的 Limbo (天主教裡介于人世和地獄天堂的邊緣地帶靈薄獄) 去了。男主角和妻子在那渡過半世紀﹐把所有美好記憶﹐現實中得不到的美好事物都建構其中﹐流連忘返。直到男主角決定回來﹐告訴妻子﹐讓我們死亡﹐到另一頭去...... 那裡才是真實。結果這句話在醒來以後仍然深植妻子心中﹐讓她遲遲無法回到現實﹐終究走向死亡﹐到“另一頭”去。

我喜歡想像。我喜歡想像更甚於做夢 - 其實一樣。學理上有 lucid dream (清醒夢)﹐讓人在半夢半醒間控制夢的進程。我也有朋友能在睡前選擇背景人物﹐卻不能決定劇情。做夢是睡著想像,想像是醒著做夢。我的想像比夢還真實﹐還清楚﹐從劇情、背景、到角色都是我的。我能從回憶找出道具和素材﹐自然也能把想像當作經歷、回憶。現實不過是個排練場﹐或甚至只是檔案夾、資料庫、道具櫃﹐裝滿可在想像中利用的素材。那裡一切如此清晰、明朗、真實、絕對......。

 一切總是有些遜色的﹐比起那金色森林來。既然記憶能夠隨意修改﹐所有事實都很私人﹐你還會堅持回到現實來嗎﹖
全面啟動

2010/07/19

無碳人生 No Impact Man (2009)

看完 Erwin Wagenhofer 來自奧地利的冷眼、冷靜、冷冰冰的紀錄片以後﹐讓我們以天真到可恥的北美理想主義取暖吧。身在紐約曼哈頓的 No Impact Man (無碳男) 其實是個“無碳家庭”﹐丈夫 Colin Beavan 在寫了兩本歷史書籍以後﹐打算寫一本完全不同的書﹐記錄他開始實行的家庭實驗﹕完全無碳﹐無電﹐不買東西﹐不吃方圓百里外生產的食物﹐製造最少量的垃圾﹐持續一整年。

在 Newsweek 上班的妻子雖然是個標準的“消費者”﹐擁有整個衣櫃的名牌服裝﹐站在櫥窗前就心花怒放﹐但完全願意支持丈夫的計劃﹐因為「至少他現在有個目標了」。於是﹐她狠狠地喝了三大杯星巴克﹐和丈夫及兩歲的小女兒一起向咖啡說再見(通常來自遠方﹐而且過份包裝)﹐ 向電視說再見﹐向電車說再見﹐向電梯說再見(他們的公寓可在九樓啊)﹐向刮鬍刀說再見(刀片製造垃圾)﹐最後﹐請所有朋友到家裡來﹐眾人手握蠟燭﹐向電燈說再見。

還有更多再見﹕向購買慾說再見﹐向化學保養品、清潔劑說再見﹐食衣住行﹐甚至不看雜誌﹐不收垃圾郵件﹐不坐車﹐不飛行﹐做到完全零碳。

在妻子努力抵抗誘惑和沮喪、偶爾破戒偷吃公司冰塊、嘗試無咖啡因寫作的時候。丈夫在他的部落格 No Impact Man 記錄著每天的活動﹐那些活動是﹕到市中心的農夫市集採買、煮飯﹐拜訪在城市畸零地種地的自然主義者﹐和各種環保社運團體合作﹐接受各個國家的各種媒體採訪﹐到各處演講。

上了各大媒體以後﹐他們受到許多批評﹕偽善﹐極端﹐缺乏影響力。他們持續著。記錄片同時記錄著兩個人在過程中的快樂和難過。妻子 Michelle 正好40歲﹐想要有第二個孩子﹐Colin 卻對此感到遲疑﹐認為若再要一個孩子﹐必定有一個人要犧牲自己的事業。在一段關係裡誰該支持誰的夢想﹐誰該妥協和犧牲些什麼﹐成了影片裡最真實也最人性的部份。

一邊看一邊想著我還滿想加入這個行列的﹐身在這個光是沒有手機就讓人覺得我是山頂洞人的社會﹐很期待能夠名正言順地“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也可以避開“必須得去逛街”的無奈。這種“必須”完全是社會性的 - 穿上某些衣裳﹐得到某些讚揚 (不然你試著在家裡穿上名牌感覺尊榮好了)。我想很少有人能像 Colin 一家一樣做到連衛生紙、冰箱都放棄﹐但減低慾望﹐在每次浪費前實在地思考「這到底能給我帶來多少歡愉」﹐嘗試挑戰不同人生﹐學學這股天真到無恥的傻勁﹐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

零衝擊生活

2010/07/17

錢債哪裡?Let's Make Money (2008)

只要有人賺錢,就有人舉債。

Most of us don't know where their money is. However, one thing is for certain, it's is not in the bank to which we entrusted it. 《Let's Make Money

第一次看 Erwin Wagenhofer 的記錄片是三年前的《We Feed the World》(餵食世界),影片一開始就是巨大數量的麵包被銷毀的鏡頭。他用畫面清楚的解釋問題的答案:地球有能力養活全世界人,但金融體系、市場機制和生產鏈造成了今日的糧食問題,因為市場規則是寧可浪費食物也不能虧損。我們用最符合經濟效應的方法種植食物:不管土地本身適合生產什麼,或農夫生計如何,全區收購、大量種植;吸乾肥沃的土地、向貧瘠的土地施散化肥。再把這些顏色鮮豔,嚼而無味的食品用飛機送往世界各個角落:保證價格低廉。當地產出的肉品或蔬果根本不是對手。

這次他追的是我們的錢。記錄片從這句話開始: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我們的錢在哪裡,只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它不在我們存進去的那個銀行裡。那我們的錢到哪裡去了?鏡頭到世界各處採訪“經手/目擊者”:全球第一的新興市場基金經理人、外包工廠到的印度的資本家、前世界銀行行員、蒼白的開曼群島首長、西班牙陽光海岸的一個土地測量員、和夾雜其中的各國經濟學者。受訪者平鋪直敘地描繪出全球金融體系的模樣,就算是到佛教勝地拜訪都達不到這樣的平靜。

在新加坡控制龐大投資資本的基金管理人說:見血時正是進場時。新興市場的道德、人權、環境與我們無關- 我們只負責投資的損益。

自稱“經濟殺手”的 John Perkins 說:我們和這些國家接近,借它們一大筆錢,這些錢會付給我們送進去的開發團隊。當它們欠下一屁股債的時候,我們便要它們將能源、原物料、人工、軍隊便宜地交出來。若他們不接受,我們便派人進去發動政變、謀殺總統。如果再不行,我們就把軍隊送進去。

John Perkins 是前美國國家安全組織僱員,任內負責的便是以上所說的這件事。這是今日權力運作的方式:法律、金錢、軍隊。最大的罪行是立法:只要立定有利於自己的遊戲規則,怎麼玩都是可行的。 “世界銀行”放的是最合法的高利貸,“世界貿易組織”裡做決定的只有三個人,沖裁結果凌駕於所有會員國的國內法規。

非洲最貧窮的布基納法索說:美國要求他人開放市場,實際上卻施行保護主義,這就像是足球場上,不但穿好球鞋,還能用雙手打球 -若美國停止補貼他們的棉花商,我們便能負擔起自己的開發資本-教育、醫療、民生-但如今我們只能持續負債。當某天我們再也受不了負債,我們只能到歐洲去 敲門,你們可以建起10碼高牆,我們仍然會到牆下來。

如果工作只是換得金錢,那麼這些金錢在哪裡?銀行給我們一個數字,我們抱著這個數字,這個數字代表著什麼?我們繳的稅、買的退休保險又代表什麼?金融海嘯捲走各國不少退休基金,歐盟開始要求人們更晚退休。維也納把市內電車私有化,賣給美國資本家賣了上億,還沒來得及開心,這筆錢已轉回資本家戶頭去付“使用權”的頭期款。這和死刑犯自己買子彈沒什麼不同,公物私有化情形發生在世界各處- 證明貪婪短視的政客哪裡都一樣;而我們,也都不過是馬克思筆下沒有資本工具、靠資本家僱傭剝削的無產階級罷了。

延伸資料:
Inside Job

John Perkins - Confessions of an Economic Hit Man 一个经济杀手的自白 让我们赚钱吧 Darwin's Nightmare 達爾文的夢魘 讓我們斂財吧

2010/07/12

所謂妥善的性 Sex in Moderation

每天,從吃飯睡覺,上班下班,到約會方法,結婚年齡,生活方式,我們每日在最大公約數中活著,照著大部分人覺得妥善的方法生活。我們把這些後天建立的社會共識當作普世常識,稍微受到挑戰就大驚失色。

Daniel Bergner 去年出版的新書 “The Other Side of Desire”(其它慾望)以一個戀足癖“患者”的生活做開場,靠近我們用“瘋子”、“變態”一筆帶過的人生,細細描述他們的生活和慾望,以及心理性學家如何幫助他們控制這些“不合時宜”的慾望。性心理學家時常受到世俗的冷眼對待,因為他們幫助的是一般人眼中的怪物:強暴犯、曝露狂、連續殺人犯、強姦、戀童癖、人獸交…… 薩德公爵的後人。

或許將他們想成毫無人性的怪物,送上斷頭台、瘋人船,納粹般的處理,或遠遠送走是最容易的解決辦法。但這些怪物並不是人人都像薩德這樣歡快,事實上,他們大都持續生活在人神交戰的巨大痛苦中,第一章的戀足癖形容自己像歌劇魅影的男主角,深深痛恨自己與常人不同的慾望。第三章的戀童癖還未真正碰觸,因為幾句用意明顯的短信被判刑;他不但無法接受自己腦中鮮活的想像,更因為自己的慾望深深害怕任何有兒童或青少年出現的場合。

作者描寫,作為常人,我們很難想像他們的慾望強度:他們的偏好可能讓他們無法在正常的性愛中得到任何滿足,卻只要靠想像某些事物,就足以讓他們達到高潮,難以自己。

我們對事物的偏好大都從幼兒時期組成(這也是戀童傾向遠比常識更為普遍的原因),就像鴨子會把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人認作母親一樣,只是這些人在組成這些偏好時,因為某種過激的荷爾蒙作用,形成一種特殊的腦迴路。或是在更晚的時期因為做出善惡決定的腦前葉剎車皮出了問題,讓他們無法像常人一樣抗拒誘惑。

在大部分的例子中,只要一些抗雄激素藥物,就能達成斷念效果,讓這些變態變成正常人。還有一些性心理學家用藥物配合行為學,讓他們重新“建立”偏好迴路,隨著新偏好的產生,再逐漸減低藥量。似乎比前者的“化學去勢”要人性許多。也有一系列給有“前科”的罪犯做的行為治療,以上在我看來都應當更加普及:化學斷念重新建立偏好行為治療- 所有失戀的人都很需要。

描寫生物/性學家金賽博士的電影 Kinsey 裡,深刻描寫了當時他所遇見的挑戰和阻力。我們從來不會對昆蟲的性生活或是美食的研究感到害怕,面對深深影響我們思想、生活、動力,甚至我們所謂的愛情- 的人類性事感到這樣恐懼,始終不願觸及。生怕發現了什麼難以接受的事實,大家共通的秘密。

其實變態不變態,妥善不妥善仍然是最大公約數的問題:中國裹足幾百年早證明當時普遍的戀足癖;希臘男人認為同性戀才是無瑕的真愛,男孩的第一次都給了“值得尊敬的長輩”。 Bergner 書裡更舉出某個部落習俗是男孩為青年口交,變成青年以後變成被口交,成人照樣正常娶妻生孩子,“戀童癖- 同性戀- 異性戀” 三種模式隨著年齡轉換絲毫沒有問題,可想而知他們的語言中自然也沒有癖不癖的說法(或可能不照部落常規進行才是一種奇癖)。

那麼我們又為什麼要彼此貼標籤或忠於標籤?為什麼只能忠於某種簡單偏好 - 如果我們還能有想像力發展出任何偏好的話。

2010/07/06

鯨魚、烏賊和我們的記憶 The Squid, the Whale, and the Memory (下)

"就算沒有辦公室,世界也一樣轉動。除了生出一堆字和紙,它毫無用處。”
“做服務生又有何創意可言?”
“我提供歡愉。”

Chole in the Afternoon (1972, Eric Rohmer )

開創行為經濟學的諾貝爾得主 Daniel Kahneman 認為,我們之所以無法精準衡量快樂程度乃是因為我們從未仔細分辨兩個時態:經驗和記憶的兩個時態。經驗是每個當下,可樂冰涼刺痛滑過你喉嚨的那一刻。記憶 則是那一刻過去以後,你“想”著可樂真好喝,或“噢那天吃完炸雞喝的那杯可樂真是透心涼。”的這個。在他的研究中,住在天氣陰鬱的 Ohio 州和天氣晴朗的加州的“經驗快樂”基本上差不多,但兩州的居民卻都相信住在加州較為快樂。他們經驗了相同的感受,但 Ohio 的居民卻相信自己較為悲傷。

腦子不是一個放映室,也不是一塊錄音帶,每次都能放映出原本的影像。腦子是一個說書人,任性改變故事長度和細節。蓋洛普在全球做的普查發現,一個人對自己的 生活是否滿意,和他平日是否真正快樂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可能會因為有車有房,擁有美麗的妻子和成功的事業對生活感到滿足,因為“沒什麼好不滿足”,每日經驗到的快樂程度卻和路邊的地盤工人相同。更重要的是,路邊的地盤工人雖然每日經驗著快樂,卻很有可能相信身邊衣冠筆挺的實業家的確比他快樂。

Daniel Kahneman 問:如果我們將失去一個旅途的記憶,你還會選擇去同樣的地方嗎?或是我們可以這樣問:如果所有車都沒有品牌,外觀也都一樣,你還會花大錢買一樣的車嗎?這 不是要請大家淡薄名利,而是指出雖然所有體驗都只有三秒,但記憶永存。一個麻煩萬分的巴黎旅程可能在回憶中顯得甜蜜發光,一台車無論多高級,都不會降低通勤的痛苦,但卻能在你想到它的時候讓你心滿意足(我終於是個寶馬王子了)。

在所有快樂專家請我們專注於當下的時候,或許還有另一個選擇:換一個樂觀的說書人。把快樂的事情寫下,把痛苦的事情寫的更快樂。更重要的是記得告訴自己:從來沒有一件事情重要到像你想著它的時候這樣重要

2010/07/05

鯨魚、烏賊和我們的記憶 The Squid, the Whale, and the Memory (上)

生日那天再次看了一部五年前在紐約看過的電影- The Squid and the Whale。記憶中只記得自己站在街上看著電影海報,劇情的細節反而都遺失了。

劇情是一對紐約作家夫妻決定分居的過程,充滿對知識份子的細心觀察和諷刺。導演 Noah Baumbach 把戲份平均分配給家庭裡的四個成員:過氣男作家的丈夫,典型中年知識份子的自私幼稚、可憐可愛;剛開始獲得文學成功的妻子,感性而不失絕情。上小學的小兒子傾向母親,逐漸好勝和沙文的部分卻和父親沒兩樣;大兒子傾向父親,當心理學家要他回憶一段快樂時光,想到的卻是孩提時和母親從派對溜出來的獨處時光……

片名的直譯是鯨魚與烏賊,說的是美國自然科學博物館海洋區裡的那兩條巨大模型- 真實比例的大鯨魚和傳說中的巨大烏賊纏鬥,至死方休。博物館在上西區,正是紐約文化圈的群居處,那裡有滿街的鯨魚與烏賊,是導演一個精準的玩笑。

看完突然極為想念一直不想念的紐約。記憶中是一個人到 65 街附近的戲院去看的,翻找日記沒提到電影,卻找到博物館裡大鯨魚的照片。那麼…… 我究竟是先看了鯨魚還是電影?

既然我們不能相信自己的記憶,選擇記得什麼便變得非常重要。看日記裡自己寫下的句子,不由得慶幸自己已經度過了那樣黑暗的時期。然而那真的是黑暗的嗎?走在那些風呼呼吹的路上時,我真的感到無比空洞和悲傷?還是到了家面對螢幕和四面牆壁,日記怎麼寫都有些傷心?又為什麼憑空回想一個人的紐約時光,反而有種充實的幸福感?哪個才是真的:當時走在路上的我、回到家寫下日記的我、還是看完電影后,回憶起那段時光,感到一種朦朧愉快的我?

2010/07/01

情感算術 - Emotional Arithmetic (2008)

說真的﹐有關集中營的電影我實在再也沒興趣了。但這部電影卻是其中最出色的。幾個主角都找的太好﹐臉上就算沒有表情也已經說了故事﹐盛滿了戲。經歷集中營過渡所的女主角和教歷史的大學丈夫住在背山面湖的大房子裡﹐小小的農莊﹐兒子﹐孫子﹐完美家庭的模樣。突然﹐當年幫助過她的長輩回信﹐表示要來拜訪她﹐她興奮地去接機﹐發現他帶來了另一個驚喜......

這不是部喜劇片﹐但我在幾個地方光是看著男演員的臉便哈哈大笑。每個人物的個性鮮明﹕女主角丈夫是個教歷史的美國教授﹐去年剛因為年紀被強迫退休﹐ 他一狀告上法院說這是年齡歧視﹐聲明就算要告到高等法院也不足惜﹐就算剛從年初的心肌梗塞恢復﹔女主角牢牢記得集中營中的點滴﹐總在寫信給所有單位﹐要求各種認知、權利...... 拒吃早上的鎮定劑。

一同在集中營的青梅竹馬終身未娶﹐待在巴黎成了昆蟲學家﹐臉上的皺紋都能說法文﹐眉角嘴角都是幾十年時光沉積的溫柔﹐埋首微世界裡﹐不再為自己爭取什麼﹔當年的長輩後來代替他們去了真正的集中營﹐然後成了俄國戰俘﹐然後是精神病院...... 他們打斷他寫詩的手﹐電擊他記事的腦﹐現在﹐他只是把衣服穿好﹐半夜提著燈籠在樓下開冰箱﹐仿彿過了溫暖快樂的一生﹐在夜桌上吃飯喝酒。

喜歡五十歲和十歲以下的主角所組成的故事﹐他們的共通點是直接和誠實。後者還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於是開放和好奇﹔前者不知道自己還能要什麼﹐於是溫和沉靜。所謂青壯年不外乎是荒唐錯誤和混亂追逐﹐在人群和社會中打轉﹐匍伏前進﹐相互踐踏﹐ 精力駭人。得等到青春狂潮和中年危機一一過去﹐真心想要的、想得到的﹐才在燈火闌珊處向我們微笑。更喜歡那些高潮只是曾經的故事﹐事件過去﹐堡壘傾倒﹐隔著歲月﹐沉澱多年 - 我們在廢墟﹐就著月光喝一杯茶。白頭宮女話當年。
巴黎心楓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