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0/31

OH, Carmen!

一個熟悉的戲碼﹐一個熟悉的導演﹐一個陌生的嘗試﹐然後﹐一個倉惶的結果。

自從看過 Baz Luhrmann 創新的 La Bohème 後﹐我就一直對電影導演跨刀來導傳統歌劇很有信心。於是看到 Sally Potter 要導英國國立歌劇團 (ENO English National Opera) 的時候我幾乎是不懷二心的覺得這會是個精彩的夜晚。在英國讀視覺文化很難不知道 Sally Potter﹐我們甚至在課堂上看她在當年蒐盡電影獎項的成名作 Orlando。小時候學舞蹈的她總共只拍過五部電影﹐其中一部就是半自傳性地講一個導演不適應好萊塢跑到阿根廷去學跳探戈的故事。也許就是這表演者的曾經﹐才讓 ENO 找上了她。

卡門的音樂人人耳熟能詳﹐除了改編成各個語言形容愛情都一樣喜怒無常的主題曲外﹐還有一些是西班牙民謠、佛朗明哥舞曲、和少許的吉普賽歌謠改編。雖然場景是落在西班牙 Seville﹐卻是一個沒去過的法國劇作家寫的 (Bizet 聲稱﹕那 只會讓我很混亂罷了)。這次 Sally Potter 去了西班牙﹐卻選擇把地點移到倫敦來。男主角 José 變成 London Coliseum (這次表演的場地) 的管理員﹐遇上在 Soho (可不是紐約的蘇活﹐是倫敦的紅燈區)工作的卡門。兩人相愛﹐José 為了放走卡門被關﹐卡門勾引出獄的 José 一起運毒品去西班牙。本應該在野地變成了機場﹐José 和卡門的新戀人明星 Escarmillo 遇見﹐最後一幕仍然結束在西班牙﹐卡門在表演場外聲稱自己愛上Escamillo﹐被 José 刺殺。結束。

說真的﹐上半場我還覺得挺新鮮的。大概依賴她對大螢幕影像的熟悉﹐舞台以半透明屏幕遮蓋﹐以倫敦到處都有的 CCTV 監視器畫面投影其上﹐影像裡有街外的景致﹐立刻把觀眾拉進了劇本裡。(也有人說是表現當代我們處處被監控的情況﹐但如果要把每一幕都用當代藝術的分析角度解釋下去真會沒完沒了) 表演方面除出本來的演員﹐還結合了現代舞和探戈﹐原本只是歌劇的舞台頓時變得豐富許多﹔不過因為唱的管唱﹐跳的管跳﹐舞台顯得有些擁擠﹐聚眾相對還有點Westside Story (西城故事) 的感覺。Escarmillo 出場在 Soho 街道外面﹐穿著金色大衣的他被狗仔和影迷追逐﹐鎂光燈照的舞台一片耀眼﹐跟卡門所在的脫衣舞吧相對﹐是我眼中最現代的一幕。只是比起傳統歌劇的城鎮立面﹐現代倫敦的場景自然貧多了。

這次的挑戰不比 Luhrmann﹐他導的 La bohème 只是將場景現代化﹐他在行的豪華美亮﹔Sally Potter 的野心卻更大。第一因為是ENO﹐歌詞一定得改成英文。第二她將故事移進了現代。除了一些時代背景的不合理 (如放走舞女的保全應該也不會被關起來) 前段還能顯出一些差別性的新鮮感﹐到了劇情漸入高潮的時候﹐新的背景就似乎過於複雜 (機場、運毒、西班牙的遊客)﹐撐不住原劇精湛的情感描述。

我個人絲毫不覺此劇不可多得。只是倫敦傳統的劇場評論家和觀眾也沒饒過她﹐四處一片惡聲。我不至於認為一無所長﹐只是傳統的卡門是多麼愛恨分明﹐豔色光鮮的一齣劇。Potter 嘗試融入的意識形態和藝術 ﹐只會削弱劇情本身的絕對性。罔論第一女主角似乎大病未癒﹐聲音絲毫不見響亮﹐一個豐滿堅實的英國女人﹐和一個戴小鬍子穿西裝神似辦公室笑雲老闆的男主角﹐實在很難讓人們聯想起致命的卡門和為情顛狂的 José

Potter 在自己的部落格上細心紀錄了導戲的整個過程。戲上演不久她就因劇烈的負面評論逃到威尼斯散心。部落格上貼了少數的幾個好評。只是筆觸中時時可見造成這種結果的性格﹕在這需要巨大熱情和決心的時刻﹐比較明顯的卻是自我陶醉。無論是藝術性還是知識份子式的小樂趣﹐這些東西一旦賣弄起來都是很可怕的。像她的 Orlando 一樣﹐兩個作品都讓我覺得有趣﹐但卻沒有足以動人的真實﹔明明是悲劇﹐時候到了﹐比較多的卻是尷尬。不過對一向在電影節日中發光的她來說﹐在開場第一天的就見證兩個老太太在廁所裡把導覽撕成碎片也夠受了。(雖然她隨即開始自我合理起來﹕我究竟為誰辛苦為誰忙呢﹖受觀眾的討伐就自我檢討嘛。幹嘛馬上跑去舔傷口﹐百萬受傷﹐還是尋求認同來相窩取暖。畢竟真的很難覺得很棒。)

好啦雖然這次出師不利﹐但或許也不用太傷心。在當時也是法國傳統歌劇的大革新的卡門﹐在第一次演出的時候也受到各方惡評﹐作家 Bizet 在演到三十場時就去世﹐沒看過劇本就同意演出的女主角甚至找不到工作。Potter 至少可以回去拍電影。歌劇呢﹐少點當代藝術那套自我感覺良好的智識想像﹐把熱情的還給熱情吧。


CARMEN - 29 Sept/23 Nov 2007
Directed by Sally Potter
Conducted by Edward Garner
London Coliseum, ENO


不在倫敦﹖這裡有 BBC3 提供的 Streaming

搬家啟事

我痛恨 Yahoo Blog 已經有很久的歷史了﹐有多久呢﹖大概就跟我使用它一樣久。由此可見仇恨還不是最可怕的﹐因為比仇恨更有毅力的是懶惰。直到最近真切地覺得不能再這樣苟且下去﹐否則沒完沒了。也辛苦一些想留言的朋友﹐還得經過考驗去申請 Yahoomembership*。其實雅虎台灣真的很不雅﹐行銷手法非常無禮粗魯﹐能不和他們有關係千萬不要沾染。

就我以前訪問他們的經驗﹐大略可以推敲出這些鎖國網主的想法。總之他們在台灣永遠是最大腳﹐買了無名小站不說﹐拉拉過去別種服務的會員也有一些。他們的朋友想在這些地方留言﹐就得申請個部落格﹐無論用戶是不是真的有使用部落格﹐至少他們的記 錄裡就多了一筆﹐衝數字讓那些花錢的廣告主看。反正天天向上﹐可以交差保住飯碗也就是了。

說了這麼多﹐總之我再懶也不能爛下去﹐一定得下定決心搬家。沒想到這件事可以比離婚分家產還麻煩。上個月才搬了遠在 97 年就開始用的留言版**﹐這個月又得搬這些還掛著照片難以分類的長文。過去五種分類怎麼看也不合用﹐第一我在廚房的日子是寫過去那兩個月做甜點學徒的美好經驗﹐只是半路出家又半路還俗﹐除非我打算去“埠華敦倫”的倫敦華埠打黑工(最近剛抓了三十個﹐他們一定缺人)﹐ 不然短時間內要再進職業廚房大概是不可能了。第二想想我從離開台灣離開加拿大﹐不管怎麼都身“守”異處﹐都是生活在他方﹐旅遊也不是生活。更不倫不類。第三換了這麼多職業﹐有業無業自由業家管業好像也都一樣﹐四個字什麼也沒說出來﹐又是一個有叫無類的分類。四是幾乎每篇都是發牢騷﹐也無關有看書還是沒看書 了。最後我結婚快一年﹐又不是那部每日起來都是同一天的“Groundhog Day”總不能永遠一朝起床是人妻吧。

像搬家順便大清掃一樣﹐我也下定決心好好整頓一下這些分類。只是越分越累。怪自己寫東西毫無條理。生活裡有書評﹐論點又加旅遊﹐寫回鄉去歸寧還順便罵人學術假惺惺﹐建國論點愚昧。看看宋胖部落格的分類﹕亂寫、亂看、亂聽、亂貼﹐實在一目了然。不如東施效顰﹐把文章分類為亂來和亂蓋好了。



*Yahoo Blog
有些設定真的滿令人崩潰的。例如你還是可以選擇留言者的身份﹐選擇是“允許Y!奇摩會員留言”或“僅允許Y!奇摩部落格會員留言”好像不跟奇摩搞上關係就不是人一樣。這種選希特勒還是史達林的選法還不如不要讓我選算了。不人道也毫無 2.0 精神﹐但是在台灣可以繼續生存下去﹐而且生存的很好。我遇見它們沒有第二句話﹐就是一種秀才遇到兵的感覺罷了。

**guestbook.de 是一個撐到上個月才倒店的德國公司。如果不是這些訂閱、上傳照片、分類種種的新鮮玩意進步太快﹐其實我用留言版用得開心的很﹐因為打開就是﹐不用登入登出隨時有可能被門檻絆倒的危險。在達爾文式的網路世界它倒店是遲早的事情﹐不過當然﹐如果有雅虎奇摩吃相一半難看可能就不會了。

*** 不搬則已﹐一搬就搬得徹底﹐連之前 guestbook 和每日寫 150 字的 奇摩日記 都偷天換日搬到同一個 Server。字真的好多﹐大家斟酌著看﹐我的日子就是生出字來。

2007/10/27

La Bayadère 權看天堂是誰畫

最近學法文。和丈夫一個字一個字學﹐像扭秧歌﹐前進一步退兩步﹐自得其樂﹐看法文電影努力撐開耳朵﹐一個句子能聽出兩三個認識的字﹐聊以自慰。

昨天晚上胡冬打電話問我們看不看芭蕾﹐我說當然好啦。於是約了今晚﹐贈我兩張票。外面陰雨﹐白日特別醜陋﹐我和丈夫在地底各踞桌子一方﹐看自己的書。晚上就好多了﹐一層層的路燈打在濕地上發亮﹐只是我和丈夫也沒工夫欣賞﹐趕著上車轉車﹐沿路跑進 Covent Garden的皇家歌劇院﹐聽開場前的手鈴直響﹐緊張的在秋夜流汗。最後一秒才坐進位置。剛脫下大衣﹐開場的喇叭聲驟然大響。

La Bayadère (The Temple Dancer)是舞者兼有名編導 Marius Petipa19世紀後半寫的芭蕾舞劇。第一次表演是1877年一月的St Petersburg﹐不過一直到1961年才離開俄國。今日看的是當年引起軒然大波的女芭蕾舞者 Natalia Makarova1989年重新編導的版本﹐現在是英國皇家歌劇院的固定戲碼之一。

故事座落在俄國人想像的印度。獻身在廟裡的舞者 Nikiya愛上了宮廷的勇士 Solor﹐但愛上 Solor的除了她以外﹐還有廟裡的大祭司和宮廷裡的王公之女 Gamzatti。於是王公之女不但在父親的賜婚後輕易迷倒勇士﹐還在自己的房間裡對 Nikiya來段生猛的‘嗆聲’。在自己房中殺她不成﹐就在 Solor送給 Nikiya的花束中藏了毒蛇﹐眼看著Solor被祭司和Gamzatti領走﹐Nikiya拒絕了王公拿來的解藥﹐在第一章結束前死在蛇毒下。戲裡最有名的 ”The Kingdom of Darkness 在第二章。Solor 在鴉片的煙霧中看見 Nikiya重新回到他身邊﹐月光下眾女舞者排序旋轉像蛋糕上的奶油球﹐用不同方式擠滿整個舞台 (算是上個世紀描繪的藥後夢幻迷境﹐在當時算是超前衛之作﹐怪不得一樣是月光下﹐硬是贏過天鵝湖的群舞)。戲結束在 Gamazatti Solor在神殿前的婚禮﹐無法擺脫Nikiya鬼魂的Solor遲遲無法說出誓詞﹐在祭司的推壓下正要就範﹐神 (不是一般較易抓狂的印度神Shiva之類而是Buddha)發怒起來將所有人都埋在石頭下。於是 Solor Nikiya在天堂相遇﹐最後一場滿室的夢幻乾冰。

貴為王公之女也有因愛變得扭曲而善妒的情況。今晚的 Gamzatti硬是跳得比女主角還好。因愛引起的妒恨、控制慾﹐貴為皇族的美麗和驕傲都在她挺直的背脊上。倒是那位優柔寡斷的勇士空有臉蛋﹐說是男首席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完全一個芭蕾奶油小生。(奶油大腿倒是有的)

Baz Luhmann 導演的 Moulin Rouge(紅磨坊) 裡﹐愛上 Nicole Kidman的窮劇作家 Ewan McGregor也嘗試用印度琴師愛上皇后的劇本來影射自己愛上上流妓女的情況。看來在東方主義盛行的殖民時代﹐所謂的“東方”在藝術裡不但帶來風格的改革(如日本浮世繪在法國引起的流行)﹐還能任由藝術家們把各種戲碼搬上。除了那些勾金帶銀﹐桃紅柳綠的視覺想像﹐還有無關道德規範的思想自由。在那裡﹐祭司可以愛上勇士﹐勇士可以三心二意﹐皇族可以因嫉妒而放蛇殺人﹐獻身給神的舞者也可以因為在叢林裡遇見壯漢就動了凡心總之狂情烈愛﹐狂蜂浪蝶都是發生在別的大陸上﹐像莎士比亞戲裡的驢子精靈(仲夏夜之夢)還是野人一類(暴風雨)﹐不倫不類只因非我族類。倒是讓藝術家有了更大的創作自由。

雖然觀眾分享女舞者的無助和祭司的邪惡﹐但作為中心人物的勇士除了在夢裡和婚前被舞者的鬼魂所縈繞以外﹐對王公之女的誘惑倒是甘之如貽。所以若戲名不是 La Bayadère 而是 Le Guerrier (The Warrior)的話﹐最後的結局應該是他在天堂左擁右抱﹐還有祭司和王公幫他煽扇子倒茶清腳趾啊。

2007/10/07

割讓


York﹐Bath﹐Wales﹐幾次去英國其他城市幾乎都沒有什麼感覺。York的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羅馬人進攻﹐牆一次一次的蓋﹐one on top of another﹐顏色和技術略有不同﹐才能分辨出來。石棺打開了就找個牆角擱著﹐供人觀看。現代的部份就不用說了﹐怎麼看都是一樣的。在York的細雨裡做導說的婦人一次次的說﹕這城牆雖是原來的﹐但若沒有改建和整修﹐是不可能長這樣的。她忍不住的誠實﹐我們也心裡有數﹐只是這些為觀光或保存修改的建築﹐ 怎麼看也不是滋味。

我們圍著城牆走﹐舊房子只剩下市中心的幾條街還儘量保持原狀﹐城牆附近的民宅們如同倫敦的council house﹐人們隨性的在窗外晾衣服﹐廚房對著外面﹐觀光客在上面走來走去﹐他們生活他們的。

回程火車上一樣無盡的田野﹐一排排巨大的水泥煙囪往天空吐著黑煙。他說它們跟著我們的火車﹐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奔跑起來﹐冬地坐下。一路沿著鐵路追過來。三個﹐六個﹐可能是發電﹐可能是煉鋼﹐說不出的作用。

Bath 從羅馬時代就是出名的溫泉城。羅馬人蓋的開放式澡堂極其先進﹐地板下燒著柴火﹐三個房間循序過來三種溫度。是連奴隸都能使用的公共設施。眾人拿著特別設計的鐵刮用力划在身體上﹐除污垢去角質。羅馬人離開以後荒廢了一陣﹐人們來到重新往上面蓋﹐一直到18世紀還是男女明目張膽的幽會處﹐說是男女一左一右﹐事實上大家在中間相遇﹐白色的袍子浮在水面上﹐水面下的歸水面下。

18 世紀新富和地產開發人員發展出來的Bath是巨大的﹐一式一樣的房子供夏日來短居的家庭租用﹐可以想見當時的豪華。賭博﹐舞會﹐奧斯丁筆下貧富差距﹐男女遊戲都在這裡上演。河邊遠遠能看見山坡上的豪宅。Swansea陰陰沉沉﹐我們找了一間船員開的民宿﹐室內裝飾和南台灣親戚的客廳一樣。Wales 本地人的老闆在基隆工作過幾年﹐吃早 餐時拿出照片﹐和他家鄉相去無幾。那些鐵門磚牆水泥地都讓人想起台灣的鄉下。我們連海都無心靠近就離去。

英國的海邊城市都叫人害怕。面有難色的遊客和灰色的天光。海鷗像催命聲。一個人還能體會那涼意﹐一群人就有點強顏歡笑的意思。笑一些記也記不住的事。窮開心。四天下來只覺累不可當。過去在路上總是丟棄著什麼﹐讓自己離開一個地方﹐但求分心﹐明白其他事理﹐讓時光平靜的過去。多一個人割讓自己的情緒﹐你總是要讓每個人都開心。最後﹐你只求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