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21

譯譯譯 Eeeee

「不要弄得這麼蠢﹐這麼尷尬﹐」海豚說。「你到底要不要一起走﹖」
「好吧﹐」安祖說。「等等﹐你是要...... 」
海豚瞪著安祖。「算了吧﹐」海豚說。
「不﹐等等﹐」安祖說。「你到底要買什麼﹖」
「離我遠點﹐」海豚說。「你是不是要問我會不會 'Eeeee eee eeee’ 地叫。他媽的白痴。離我遠點。」海豚看著安祖。
「等等﹐」安祖說。
海豚走進一個圓形衣架中間﹐靜靜地哭。
安祖看看四週。
他回家。
海豚哭了一陣然後買了一把牛排刀。
海豚回家。
牠看著鏡子。

1
從上海回來﹐像踏不到地上。我在這裡嗎﹖辦公室玻璃落地窗外陽光燦爛﹐卻像還走在夜裡。長樂、常熟、靜安、南京。那些街。那些街名。應該這樣擁擠的地方記憶裡沒有一個人在路上。所有想法像棉絮一樣﹐一片片﹐一著著﹔拉開、撕開、木木地。每件事情都很奇怪。路上的行人。陽光的角度。吹來的風。你。你很奇怪。

2
一到上海沒絲毫休息就直接和亞洲精神接軌 - 見人 - 旅遊 - 喝酒 - 辦公 - 髒空氣 - 酸雨 - 計程車 - 手機。一直忙著﹐跟著生病﹐裡外都病。喉嚨痛的市面上所有成藥都吃完了。第二個禮拜裡去了四天醫院﹐樓上樓下跑﹐直到吊點滴的時候才獲得了平靜。點滴室裡有種奇異的靜謐﹐睡的睡﹐醒的和陌生人交換三言兩語。習慣了簡直捨不得﹐想天天都去﹐比書店還靜。是城市裡難得一點縫隙。

3
必須爆炸。安祖的人生必須平庸地﹐老套地﹐戲劇化地改變。

4
張愛玲住的常德公寓就在旅館旁﹐樓下開了一家書店﹐類似台灣玫瑰園那種故作風情﹐很糟糕。偏好新建築更勝租界風情﹐最好是一把刀插地上那種新。沒什麼比假歐洲更令人難受﹐像佛羅里達而不是佛羅倫薩。

若不是張愛玲就更糟了。至少她寫下了在這些假洋具裡生活的人 - 就算在小說裡的上海人都這樣戲劇化﹐像意識到自己住在佈景裡。

那景象裡的人物是這樣的 - 振保坐鏤空電梯下去﹐嬌蕊沿著旁邊的旋轉樓梯追﹐一圈一圈一圈﹐高跟鞋磕在地上一聲聲圍著他來﹐振保走到路上﹐看著陽光﹐眼前一黑﹐暈了 - 這是紅玫瑰白玫瑰裡﹐女主角和丈夫的好友偷情﹐假戲真做愛上了他﹐告訴情人她已去信告訴丈夫﹐情人沒料到這著﹐想到自己好好的未來就這樣毀了﹐害怕的往外一路狂奔的場景。

中國的建築演不了這種戲﹐跨過門檻就絆倒了﹐然後一家子人全撲過來哭 - 哎呀你別這樣那樣祖宗啊國家啊漢文化啊天啊 - 傾巢而出。沒有法國電梯、旋轉樓梯緩沖﹐姦夫淫婦只准拍死﹐哪有這些轉彎、這些角落、這些明暗高低、讓你演這種內心戲。

好險有張愛玲。寫下了原來中國人在外國場景裡﹐就能演出符合外國國情的戲。

5
六月﹐七月﹐八月。一次次出差﹐一次次離開﹐一次次回來。

必須爆炸。必須改變。改變場景。改變人物。改變時間。就算是平庸的﹐老套的﹐戲劇化的改變。讓我去別的場景。我就能演別種戲。

6
牠把牛排刀鋒垂直放在脖子上﹐緊緊抓住刀柄。
牠瞪著鏡子。
牠穿上夾克﹐坐飛機到好萊塢﹐找到伊利亞·伍德。
「和我到一個地方去﹐」海豚說。
「我可以順便遊河嗎﹖」伊利亞說。
「抓住我的鰭。」
伊利亞爬到海豚背上。
「你他媽的白痴。等我們到河邊再抓﹐」海豚說。「不是在他媽的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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