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13

Notes of Fascist

2/28 London Stansted - Lubeck, Germany

-一個人的好處慢慢向你顯露出來。不用管身邊人的高興難過﹐不用在乎陌生人有沒有在看 (反正你一向很自若)

-每次看書都會關心一下作者的出生年代﹐計算著我離寫出真正的作品應該不算太晚。我對事物的技術性細節缺乏耐性(事實上﹐我對任何事都缺乏耐性) 只要學會了﹐我就會迫不及待的丟手。我不喜歡重複性的事物﹐於是缺乏個人性指標的作品。

-和 Ivy 在一起討論讓我回憶起離我很遠那個太髒的世界 - 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細節 - 那個自從我總是在工作後就失去的世界。

-每次上機都會看到許多人插隊﹐上機後難得地拿到最後一個靠窗的座位﹐是坐走道一個正看 "Dracula" 的年輕男人看守的。因封面是 Munch 因為這書畫的那副對我打擊很大的畫﹐於是我一眼就認出是它。剛剛插隊的男人被妻子命令坐在我和吸血鬼男的中間﹐我們分別看書看的如火如荼。他尷尬地將雙手放在腿間﹐十指碰在一起﹐摩斯電碼一樣地打著拍子。

-黑夜中的火車像小蛇一樣滑溜﹐倏倏地鑽過田野中的細瘦道路。

-今天的駕駛顯然君心似我心﹐飛也似地起飛﹐又充滿速度感地降落﹐一飛機乘客愉快地歡呼拍手﹐還有人吹響了一聲毫無雜質的口哨。

-初次見面的三年老友。擁抱毫無空隙。到附近的土耳其餐廳吃飯﹐掃光一盤撒滿香料的薯條﹐好吃的想上去和不說英文的年輕廚師握手。”SIDE“原來是土耳其地名﹐唸”席德“。我非常倫敦俗地唸成”塞“。

-一般商店早關門了。櫥窗裡的不鏽鋼鍋美輪美奐﹐恨不能立帶一組回去。但 Ivy 家路口的婚紗店用夜視燈﹐白紗變成熒光色﹐塑膠新娘青面獠牙。


2/29 Lubeck

-一直想要不要帶 Grass 來。最後還是因太重而放棄。就算在路上遇見他也只能請他簽“天工開物﹐栩栩如真”了。都是厚厚中文書﹐他不一定認得出來。恐怕只是覺得這翻譯版本的封面還真民族風罷了。

-早餐後兩個人像老人去對面的“龍公園
走走﹐Ivy 帶我坐”如靈車的公車“進市區﹐一車人都沒有表情。雖說住一地恨一地﹐但她的確是我目前見過最討厭德國的人。免了很多遊客會有的想像空間。在公園她說就算見了狗可愛也千萬別伸手和牠玩﹐對方會告訴你”請不要打擾我的狗。“狗在這裡和人的地位是一樣的﹐還有賦稅責任。許多招牌是”小孩與狗不可進入“。怪不得德國的狗有人相﹐人有狗相。

-Ivy 修法國號。法國號和法國沒有關係。音樂院是過去一排有錢人住宅中間打通了﹐裡面就是民宅的樣子。地上一個銅牌寫過去住在裡面的猶太人的名字和出生年份﹐沒有死亡年份﹐但有解釋﹕Auschwitz。大家踩來踩去。

-呂北克最好吃的中國炒麵﹐越南人開的。炒麵不怎麼樣﹐但是桌上的辣椒醬很台。


-吃著此地名產杏仁甜點 NIEDERGGER 一邊身上有點不行﹐回去果不其然病倒。納粹遺毒果非一般。


-水﹐廁所﹐從地殼內心吹來的風。徹底倒地前還說了幾個小時的話。


3/1

-和柏林讀書的表妹約在漢堡﹐九點眼睛睜開外面一片淒風苦雨。無奈的寫了簡訊去將自己報失。

-初次見面就重病。頗為尷尬。好險遇見巨蟹座﹐煮了蒜頭雞湯和白粥﹐拿出魚鬆﹐醬瓜﹐麵筋﹐才出門去學校練習。本想至少下午出去接遠道而來的表妹﹐七點兩人同時出現在門口﹐真是感人的一幕。

-逛公園問 Ivy 德國除溫德絲還有什麼出名導演﹐她說德國人現實的個性拍出來的電影都很難看。晚上獲得證實。青春成長同志片”我的夏日戀情“﹐好笑的地方不好笑﹐應該感人的地方卻都很可笑。德國人的種族歧視直接了當﹐片中”你看不起我麼﹖“說法是”你把我當土耳其人麼﹖“



3/2


-初初放晴﹐和表妹出門走兩個小時﹐隨即天旋地轉。陽光會騙人﹐冷風沁骨。只有遙約柏林見。


3/3 Lubeck - Milan

-往意大利去了。Lubeck用瘋狂雪雨迎送我。這次旅途中它一直像一個個性怪癖陰暗不定的情人﹐有時開些花﹐有時大風大雨﹐我要離開﹐又在地上哭叫打滾。

-被拿在手上的書打了自己的臉﹐嘴邊鑿一個洞來。嘴邊破相﹐只覺 -- 他媽的又要失言了。於是﹐閉嘴多一點。


3/4 Milano

- Milan Duomo﹕有信徒在哭泣﹐在禱告﹐候診似地等和神父對談﹐告解。有什麼長長的痛苦不可堪呢﹖或許我也適合做神父的。

-Andrea Mantegna, "Cristo Morto": 這畫上課本的理由是角度﹐仔細看還能玩味出更多來。耶穌手腳破口的質感似鉛筆削出來的﹐不知和中世紀教會的總是以木頭刻畫十字架上的耶穌有沒有關係。他母親眼淚動人﹐但三人都似凡人。情緒激動自然的接近浪漫主義。

-Carlo Carra


3/5 Milano - Brescia

- 住在 Ivy 的日本友人 Kato 家,與賢伉儷 “疑~~~~~~~~~~~~~~~” 了一整夜﹐終於要離開到下一個城市。Kato 是 Canon 長駐米蘭的幹部﹐在郊外的新公寓極其享受﹐巨大蓮蓬頭和用不完的熱水簡直是 "Oyster of life."

-昨夜夢見無痛分娩﹐劇情是小孩已經出生。思念的情節一直在變。

-意大利人仍然熱情到不行﹐郊外隨便一咖啡店進去問車站在哪﹐友善的老闆在店裡大叫 “Anglish???!!!!" 大家絕望地搖頭。片刻一個中年媽媽被簇擁著出來﹐left, left, 單字解決了我們的問題。車站裡那絲毫不起眼的 Cappuccino 有我今生喝過最綿密的奶泡﹐但和倫敦一個價錢。


3/6 Verona

-被我傳染的 Ivy 徹底病倒了。據說有轉成肺炎的可能。

-我一個人到 Verona 徹底展現 Tourist Warrior 的能力。買了一張 Verona Card 集點。一個人靜靜挺好。最近詞語都很粗糙﹐害怕口語快變成小學程度。烈陽下的 Duomo。五個教堂。


3/7 Sirmione

- Garde 湖中的城堡。兩個病人稍稍好轉﹐但有些地方實在不能算得上特別。太陽是決定不露臉了﹐霧中的加達湖讓我們一直口誤﹐以為身在海中。


3/8 Padova

-放棄了威尼斯去旁邊的 Padova﹐被陰鬱的天氣弄得雙手冰冷﹐下車後面對亂七八糟的車站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只有靠儘有的路牌和感覺。一個禮拜的北意大利之行至今算是很夠本的。一天一個小小的景點一一去看過﹐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一些地方甚至連一張好看的明信片都買不到。就像是台灣多少多少鄉看起來都差不多卻也有幾家小吃食怎麼都要吃的那種感覺。頭髮 - 像我老娘說的 - 黏在頭上的感覺並不算太好。雖對聖骸沒有絲毫狂熱但追著這些中世紀大小城總會看到它們。有被大家分贓肢解的 Luke﹐有 St Antonio (他到底做了什麼﹖)的舌頭。這麼多 Saint 是比較合乎觀光原則的﹐畢竟大家都能分到一點。


3/9 Cremona

- 有時候它們很好﹐有時候他們很累於是擺出老大不耐煩的樣子。但無論如何還是比法國人友善一些。因為差了兩分鐘沒趕上去 Cremona 的火車﹐到車站附近喝 Capuci。昨日晚餐後和心怡得恩聊意大利口音。Florence 人像法國的 Tours 人一樣相信自己是發源地﹐但口音令人忍俊不禁。Coca cola 成了 hoca hola﹐但丁也是這樣唸的麼﹖Napoli 的字句沾黏﹐Sicily 的土味兒。有時我安靜地聽他們談論音樂和風格﹐這些音樂學子們在外地求學的感想。心怡已待了快八年﹐意大利是唯一聽了還會羨慕的語言﹐但東西寄不到﹐火車愛誤點﹐垃圾沒人丟... 千年歷史的官僚氣。

-這次留下的記憶都是很奇怪的﹕在日本人家看足球﹐在意大利的沙發上看幾乎是無聲的 La Strada - 如果不時後面五分鐘跳針不停的話是一定會哭的 - 一個人反覆搞清楚了那是片發黑發白的聖徒舌頭﹐仔細端詳﹐一張一張教堂的照片。和不給照於是沒照的那些。Fellini 電影裡的意大利人和現在都一樣。

-雖然病好了還是整路像重病病人一樣咳嗽。

-慢吞吞的看書寫字﹐為了等下一班兩個小時後的火車。從我進門到現在就開心和顧客聊天的奶奶和孫女用意大利文和我說”不用!不用!“似乎還有個我聽不懂的理由。大概是說我坐在那看了這麼久的書﹐就不用算小小的 capuci 了。我半是疑惑半是驚喜地告別﹐連拍照都不好意思了。

-火車經過這片破破爛爛乾乾扁扁的田野﹐車站是由斑駮的鐵條和一蓋好久老了的房屋們組成的。有一個不敢領教的廁所。站牌下站著一個千篇一律的高瘦老人﹐或黑人。車站方圓幾里無一例外地被塗鴨佔領。一家溫州菜館和店招奇醜的中國雜貨店。裡頭保險膜緊裹的硬包子不懷好意地成群瞪你。

-小提琴的出生地。一個只有我在的博物館。保全人員無聊的傳著簡訊。一樣的程式﹕廣場, 教堂,市政廳﹐鐘塔。

-她從威尼斯回來。誰不會喜歡那大公國﹖但她說成天陰雲﹐並且痛切意識到自己的孤單。”再不這樣了“她說。我也發覺路上有旅伴還是比較容易消磨時間。


3/10 Bergamo

-雨中的 Bergamo。連唯一的市政廳都是在施工﹐被布擋著。我們拉著行李 (好險還能拉 - 我的行李帶了文件咖啡磚不怎麼提的動了﹐等會到了機上還得發揮抓舉的威力) 要是機場有個洗頭服務就好了。還有兩個小時的待機和兩個小時的飛行。我花了三歐帶一本辭海一樣重的雜誌做好完全的準備﹔祇怕沒書唸。

-回去買一本意大利史是必要的吧﹖或許該從希臘開始也不一定。在得恩桌上看完了 Mussolini 那段歷史﹕從做左翼報紙主編到屍體被拖到廣場上示眾。法西斯的精神是反政權﹐反中央﹐並且以暴力達到自己任性的反抗﹐所以 Mussolini - 很明顯 - 就是亂搞。連 Mussolini 本人也不知道法西斯代表著什麼。不過這不知所以的暴力精神讓德國一位叫希特勒的青年熱血沸騰﹐之後甚至順勢成了二戰夥伴﹐雖然這並不是他當年偶像 Mussolini 想要的情況。權宜合作不是英雄惜英雄而是來自外交困境。德軍在從意大利撤退時轟炸了許多橋墩﹐學校﹐教堂。力求對方再也無法重建“。費里尼在大戰後回到家鄉 Rimini 時發現兒時的戲院﹐學校都給夷成平地﹐不可思議地寫到﹕我知道戰爭就是如此﹐但... 這是我的學校啊﹗

Mussolini 的多年親信在回憶錄寫「沒人真正知道法西斯該是什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法西斯。」這比每個人心中那斷背山來得貼切多了。


-面前有一排要去都柏林的乘客﹐長得的確是與倫敦不太一樣。五個人裡面就有一個人手裡拿著啤酒。我厭倦了機場麼﹖我厭倦了“在路上”可能就對了。我想回家。但加拿大靜靜的下半生又似乎不是選擇。我太想他了反而變成慣性﹐失去真實感﹐變成一種只是存在那裡的病徵。學會允許它存在﹐學會等待﹐一動不動地等。

5 則留言:

OX 提到...

很好,我省得寫了..(威尼斯也真只有孤單回憶)

Chia-Wei 提到...

如靈車的公車!!我真的沒去注意耶!!
還有很多我沒注意到的東西喔
是你在德國還我在德國
我在波瀾的樣子...

Coco 提到...

你是身在德營心在蘭吧﹖“如靈車的公車“是我還沒到 Lubeck Ivy 就預告過的﹐只是果如其然而已。有些東西只有遊客看得到﹐有些東西只有住那裡才知道﹐住在當地人家的好處就是兩邊都可以衡量一下。減少一點幻想空間就是。北德和南德之行的印象差很多﹐不過我地圖上的“北德”不過是“呂北克”。五月到柏林又另一番風景。Ivy 會說柏林不是德國﹐德國人也覺得柏林是“特別行政區”吧﹖

期待你多些波蘭報導啦。

OX 提到...

後來有想到德國另個導演,拍蘿拉快跑與香水的Tom Tykwer,但話說他拍完蘿拉,就被當成德國電影救世主了。還有另一個拍鋼琴教師的Michael Haneke。喔!我真的沒太過討厭德國人啦!等我介紹一些比我更討厭他們的人給妳認識妳就知道。哈哈..

那個人其實在波蘭的zitrone,幫我調查一下波蘭的公車是怎樣。:P

Coco 提到...

Tom Tykwer 和 Michael Haneke 倒真的是不錯的﹐可以平衡一下 Summer Storm 給我的惡感。波蘭人討厭德國人是可以理解的﹐你乾脆介紹猶太人給我認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