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意大利總有一種目不暇接的感覺。每個房子都有歷史故事﹐要是真要細心研究﹐就是住個幾年也處理不完。最好的辦法還是儘量放空﹐找點好吃的來一飽口腹之慾比較實在。出發前友人告知若是只有短短三天比薩小城就可以省了﹐理由是小城不算有趣﹐斜塔並也比想像中小。沒聽話還是去了。真見到以後只好奇友人”大“的標準在哪﹖總不會是跟香港中環比較。我大概對陽光中的白色巨塔情有獨鍾﹐通稱”燈塔效應“﹐看到總是精神一振﹐像為我吸收了哪裡的精華。只能說比薩城緣留下來這三個建築實在不枉是當時人們對完美城鎮的想像﹐漫步其間的確有種昇華感從腳底爬上。
大衛本人的確偉大。米開朗基羅這小伙子雖然只會畫男人和”長了胸部的男人“﹐不過他手下的男人在雕像界還真是難出其右﹐連塊沒完成的石頭都比羅丹花了大把巴黎市民稅收的作品強盛許多﹐只能說 Medici 果然是銀行家﹐錢全花在刀口上。佛羅倫斯儼然是一本打開的立體課本﹐看完只感嘆大學修兩堂文藝復興在黑房間裡看一整個夏天的投影片幹嘛﹐這裡三天都看完了。死的名人也顯然比活的名人多很多。想寫個遊記都覺得好像背課文。好險拿破崙已經搬了一半去羅浮﹐不然怎麼可能消化的完。回來覺得了了一樁心願﹐大概 Renai 的名字也該換了。
人到了那裡特別能體會意大利人對偉大和卑下的容忍度﹐歷史悠久的民族性之一﹐什麼都好﹐什麼都壞﹐什麼都不奇怪。一間便宜旅館也能有一整個天花板足足15平方尺的壁畫。管它選舉選多久﹐管他垃圾有沒有人丟﹐管他 Berlusconi 想獨裁到什麼時候﹐我大口吃我的大牛排﹐喝我的超濃巧克力還是 Chianti ﹐我自然有我眾神的秩序。
2008/01/29
Winter Sublime
2008/01/11
生出個童年
過年前接了一個改編劇本﹐從法國回來幾天﹐從台灣來的書也寄到﹐當天晚上歪在床上把整本書看完。散文寫一個家庭裡的故事﹐家裡三個女孩各有其個性﹐父親非常文明﹐算是可以做教育博士的那種理性。只是婚姻專家離婚是常態。劇本裡設定小妹有小學三年紀﹐書裡她最大只長到幼稚園大班。我下無弟妹﹐沒有觀察的例子﹐只能勉強回想自己的童年﹐看看有沒有什麼記憶能提取。
不回想還好﹐越回想只覺得越慘。小學前的記憶幾乎都消失了﹐只記得一些奇怪的片斷﹕小班吃西瓜﹐房間窗子看出去在後院晾衣服的媽媽﹐從幼稚園階梯摔下來時那排飛快滾動的幾何時景。上學後的記憶有了點情節﹐不過幾乎都是些可怕的事﹐大概永遠擅長記取教訓多過美好回憶。我上的是一所奇怪的小學﹐抽籤的機率是百中取一﹐現在告訴別人都得補上一句“當年便宜多了”。總之能稱的上天真的童年回憶實在不多﹐別人的園遊會我沒遊過﹐福利社我沒被福利過﹐這些小學唯一能帶給學童的快樂我一概沒經歷﹐還有一些殘忍的階級差距﹐小時候還模模糊糊﹐長大後想起來才覺得特別恐怖。
不管是“搞不懂為什麼別人家吃飯用金湯匙”還是“禮物被別人傳說太寒酸”﹐總之不是一些我想讓小孩知道的黑暗面。只好用“不是徵信社老闆才能寫藍色蜘蛛網”來激勵自己。在冰冷的地下室對螢幕努力幽默半天﹐笑到咬牙切齒﹐全身僵 硬﹐也不知道對方領不領情。
上次去波爾多沒帶酒﹐倒是一條大牙膏狀的煉奶活生生被沒收 (擔心我在飛機上吃完了整條甜死不成﹖)﹐海關咚一聲丟桶裡同行友人才提醒我英國也有得賣 (類似結完婚才告訴我新郎是強暴犯) 。年頭從巴黎帶回來的東西也很荒謬﹐一包英國也有賣的咖啡粉 (還特地為了它找了一天一夜的蒸餾鐵茶壺)﹐一條保證好睡的大象茶 (味道像三色牙膏粉泡出來的)﹐這種生活雜貨云云﹐不知情還以為我回哪個第三世界省親﹐省誰呢﹖省我自己就夠了。
2008/01/09
那邊的那一城
看家裡的猶太麵包並排在烤箱裡做著人工日光浴﹐另一天的開始﹐另一年。我不想寫遊記﹐我玩的太多﹐但又沒感覺在玩﹐好像做功課。該寫遊記了﹐不說新年快樂﹐至少給自己一個交代。寫吧。
第四次。下車的時候自己都覺得場景熟悉的莫名其妙﹐想笑。不過這次來不是為了湊熱鬧﹐而是要待著找個城市學校住一陣﹐以還過去宿願。只是後來想想原因不存在﹐理想也應該改道。我對花都不抱幻想﹐想的只是“好好找一個不會當地語言的小鎮住一次”﹐類似打預防針﹐強迫自己和孤單對上臉﹐一次馴服了它﹐就會變成我的﹐以免每次發病都浪費時間。我從來不是獨身萬歲型的人物﹐不堪到晚上在路上走會三番兩次被見過幾次的人認出一臉難看﹐過來說”小姐﹐你看來多麼悲傷。人生還得過下去﹐不是麼﹖”我當然知道人生可以過下去﹐只是路上真的很冷。
那年我過完聖誕﹐三十號回倫敦倒數。今年是三十一號出發﹐像剛回家又出門﹐只是中間隔了三年的蒙太奇。新年不似聖誕冷清﹐很有文學裡妓女流氓橫行的感覺﹐只是遊客血統更雜。午夜時分大家不會倒數﹐一齊大聲嚷嚷作結。那時我們還卡在香榭麗舍旁的階梯裡﹐不過照王爾德說的﹐人生裡反正大家都在水溝﹐至少我們可以看星。郊區青年坐不用錢的地鐵進城﹐和全世界的人一起擠在街上﹐歡呼﹐大叫﹐搏起全力狂歡。全法國的武裝警察都在這裡﹐不是靠著警備卡車成群站在路邊聊天﹐就是拿空酒瓶往牆上摔以免有人鬧事。一張拍立得的白框躺地上讓整個城市踩來踩去。午夜後只剩沒偷到東西的失敗者在勝利門前徘徊﹐全盯著你腰股看。我們踩著滿地的碎玻璃散步﹐和一見如故的朋友敲杯﹐再重新想辦法擠回剛剛千辛萬苦把你生出來的地鐵。
在巴黎呼吸污染空氣﹐在大街小巷裡淋濕又吹乾數日﹐順便去了北部的 Lille 和 Amiens ﹐前一日還開車看了一顆葡萄也不剩的香檳區。無垠田野上仍然金光閃耀﹐仍說不出是少了什麼﹐大概是太精緻了﹐缺乏人氣﹐怎麼也很難感動。Amiens 大教堂比教科書上更漂亮﹐還有脫不乾淨的壁漆。來﹐不過為了大學時教授說過這整個教堂是寶藍色的﹐從此沒忘﹐念著有一天來看。每次看教堂都覺得讀書時看到就好﹐肯定賣力﹐更不知現在自己還來還什麼願。它當然不再是寶藍色的﹐但比我見過的教堂都有色彩的多。西大門一年還有兩次燈光秀﹐結合新媒體﹐設計過的燈光打上去連衣服皺褶深淺都能顯現出來﹐恢復當年五顏六色的丰采﹐像面鑲滿珠寶的屏風﹕不過是譬喻﹐我沒見到。
聖誕市集雖還沒收﹐畢竟氣數早盡﹐大家都開到荼靡﹐有氣無力。好在旅館舒服﹐吹了一日冷風還能一邊泡澡一邊看電視﹐真至高享受﹐新年過了﹐法國的娛樂節目回顧去年二十大歡樂時刻﹐歡樂到明明聽不懂也覺得好笑﹔可憐人在外心願都變得很微薄﹐室溫適中床大水熱都開心的像中獎。也是出國才有 CNN/CNBC 看﹐這次是黨內第一輪初選﹐早上結果揭曉竟然是 Obama 和 Huckabee 贏了第一輪﹐真可惜自己竟然沒下注﹐不然這樣冷門的期待都能實現也算難得。
Palais des Beaux Art 的館藏是羅浮宮下第二多﹐遊客卻是倒數前幾名的少﹐逛完出來還是覺得魂飛魄散﹐一時消化不了。最記得的是地下室藏的幾附巨型立體地圖﹐十七世紀的戰爭工具﹐城鎮的模型做得精密﹐和昨夜沒什麼安全措施的摩天輪一樣都能看見微型城市﹐都很刺激。回巴黎又直奔另一個 Palais 看 Gustave Courbet ﹐不便宜還是擠的水洩不通。售票員看我證件臉色一亮﹐問“你是加拿大人麼”(難道是假證件我還告訴你麼﹖)再問“那你會講法文嘍﹖” (不會講但聽力還行) 見我搖頭﹐他臉色又暗下去﹐萬般可惜的模樣 ﹐沒看過英國人看見美國人會有這種反應﹐陳均逢說一般法國人都認為加拿大人普遍會講法文﹐不是自己遇見還真沒辦法想像。
吃的喝的見的想的認識的新朋友都不勝數了。寫越多漏越多。打住。
歐洲之星搬到新的 St Pancras 站﹐轉一班地鐵就到家﹐感覺像從朋友家回來 (雖然也是)﹐效率好到有點時空錯亂。只覺得倫敦原本這麼乾淨漂亮﹐空氣聞起來都是甜的。花都的好處是髒亂裡生意無窮﹐吃的喝的用的穿的都服務感官﹐從來沒這麼需要錢﹔怪不得班雅明的社會主義有皮無骨﹐政變為的都是麵包蛋糕之類。雖然在倫敦麻利現實的環境裡待了幾個月也會覺得對城可愛﹐只是期限很短﹐沒幾天幾乎要阿莫尼亞中毒﹐或被法國驕傲煽死﹐還是休養休養再演雙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