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8/21

Oslo, Norway

一開始我們坐船﹐去對面的島上看一艘博物館裡的船﹐再坐巴士去市區的國家美術館﹐坐 Tram 到市中心看一棟包著面目模糊的中央車站。最後﹐和往 Vigeland 的父母分手﹐坐地鐵往東去見 Munch。不解為什麼他活了這麼久。若不是特別能訴諸痛苦在欺壓別人身上﹐就是把這一些都當作藝術的一種必要步驟。公務員一樣的榨出痛苦大口喝酒然後一筆一筆畫上。

經過昨日﹐挪威人看起來普遍地醜了些﹐不快樂一點﹐需要外籍勞工多一點﹐臉上帶著陰晴不定的顏色。一樣的只有把自己曬到燒焦的熱情。奧斯陸比其它城市髒一些﹐城裡的新房子形狀普通了﹐只有峽灣兩側的小房子一樣可愛。島上一個一個小房子和燈塔看了都讓人想跳海。大概就是所謂挪威森林的井。晚霞在海的遠方以陸地為界斜斜把天空劃開﹐血一樣的顏色從中間滲出來﹐不然不知道活著。

照片裡一樣的艷陽在記憶裡一層層暗下來。印象最深刻的 National Museum﹐一頭長髮背對畫面的白衣少女撫摸那頭跨過森林追逐小男孩的巨獸﹐無盡的天空﹐雲﹐多麼激烈嚴峻的自然顏色﹐你忍不住想﹐萬事無常。

2008/08/20

Q&A with Slavoj Zizek

What is the trait you most deplore in yourself?

Indifference to the plights of others.

What is the trait you most deplore in others?

Their sleazy readiness to offer me help when I don't need or want it.

What makes you depressed?

Seeing stupid people happy.

What do you most dislike about your appearance?

That it makes me appear the way I really am.

What does love feel like?

Like a great misfortune, a monstrous parasite, a permanent state of emergency that ruins all small pleasures.

What or who is the love of your life?

Philosophy. I secretly think reality exists so we can speculate about it.

Have you ever said 'I love you' and not meant it?

All the time. When I really love someone, I can only show it by making aggressive and bad-taste remarks.

What is the most important lesson life has taught you?

That life is a stupid, meaningless thing that has nothing to teach you.

Tell us a secret.

Communism will win.

2008/08/18

Copenhagen, Denmark

丹麥。九成是路德派新教徒﹐有全世界最高的離婚率﹐兩成的人選擇同居而不結婚﹐六零年代開始合法墮胎﹐投票率平均九成。勇於選擇﹐好地方。

童話世界裡的小孩都在這裡﹐藍眼﹐金髮﹐長大以後依然。一件襯衫短褲都像王子。哥本哈根市民普遍地大量地好看。從開船的到百貨公司裡擦櫃子的到路上的隨便的騎著腳踏車飛過的老的小的﹐都一樣。安徒生有自己的街和市政廳裡的大理石頭像﹐為防錯過廳外右側又坐了一個三人高的銅像。筆下的美人魚是這個城市最有名的象徵﹐曾被噴漆及砍手砍頭。

這不是一個很多景點的城市﹐但適合居住。巨大的國家圖書館“黑鑽石”﹐以前的戰船廠翻新了做廣告公司﹐水道旁的公寓整齊、簡單、大方。在路上吃一條滿芥末醬、炸香蔥、甜酸黃瓜的熱狗﹐當地人的麥當勞。

又一個北歐的艷陽天。你開始希望自己有一條船﹐或是住在船上。

2008/08/17

Stockholm, Sweden

除了那些苛刻地解剖人性像拿電鑽磳頭的臺詞外﹐柏格曼電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那些場景 - 窗子外面的海﹐森林裡的木屋﹐走過岩灘的沙沙聲響﹐沒有絲毫多餘的房間。他的主角總在這些脫離社會的空間裡單挑﹐像兩頭發情的犀牛還是羚羊﹐一次次挺出最尖銳的地方痛擊對方的頭。像從一條乾毛巾裡擰出水﹐請一個瞎子在懸崖邊慢跑 - 這的確是人在世間所面臨的狀態。他將它們個別取出﹐點上優碘﹐用兩片透明玻璃緊夾﹐再放到顯微鏡下。

船在清早駛進峽灣﹐電影裡那些顏色和形狀出現在兩岸。這是這些房子裡發生的事麼﹖

作為一代北方霸主的首都﹐斯德哥爾摩嶄新﹐充滿理性的創意。比起其它北歐城市﹐它更豐富﹐更精緻﹔歐洲老城都有的石板路、保存完整的泥牆窄巷裡﹐充滿有趣的人文細節。十七世紀的繁華讓它很早就擁有完整的城市規劃﹐十八世紀初在 Great Nordic War 的落敗限制了它發展霸權的野心、削弱了他們的君權﹐也讓他們就此成為一個愛好和平的永久中立國。用三個字形容每日中午皇宮廣場前的閱兵表演﹐那就是“開玩笑” - 果然是和平了兩百年的國家啊。

從每年舉辦諾貝爾頒獎典禮的市政廳裡可以看出瑞典人理性凌駕於一切之上的做法﹐整個建築物裡幾乎沒有一項是純功能或純裝飾性質的。訴求男女平權﹐就用兩種不同形狀的柱子並肩列排在大廳中央﹔對著開向灣口大窗坐的人視野較好﹐為了公平﹐王子親手在對牆畫上壁畫。每兩個禮拜開一次會的事議會廳頂是一艘木船倒過來的模樣﹐因傳說裡維京祖先在就在倒過來的船艙下遮風避雨、討論事情﹔屋頂畫上星星月亮﹐代表沒有秘密﹐凡事攤在陽光下。三王冠廳上三盞吊燈一半用蠟燭一半用電燈﹐因為建築師不甚信任當時的科技﹐為後人留了退步的後路﹔吊燈微晃﹐因為建築師也不信任空調﹐在各個房間敲了大洞通風。最驚人的還是70年代前頒獎的金廳﹐當時沒人會這項手藝﹐一千八百萬個鍍金和多色玻璃的馬賽克幾乎是土法煉鋼﹐因計算錯誤把畫面頂端人物的頭都犧牲掉了﹐各個人物都有卡通性格﹐包括正中央怒髮衝冠的梅蘭女王。從進入北歐就處處可見的怪趣在這裡打破所有常規﹐古希臘講求的完美比例﹐協調﹐一致美感﹐在這裡都作不得準﹐每件物事的存在都有它的道理﹐要闡述道理它就必定存在﹕這是理性﹐與美無關。超出常理﹐但符合智識邏輯。

這裡﹐它允許失敗﹐軟弱﹐甚至無常 - 但不鼓勵愚蠢。

2008/08/16

Helsinki, Finland

旅途前﹐別說北歐這四國有什麼分別我搞不清楚﹐連四個國家的首都都有可能配錯。就算把書找出來讀﹐也不見得有什麼長進。歷史上它們分分合合了幾次﹐有時候互相割讓﹐有時候效忠同一個女王。新教徒﹐以簡約設計出名﹐嗜喝烈酒﹐有機會就脫個精光﹐連大角麋鹿都四處一樣。要是碰見了在加拿大就看得熟悉的紀念品﹐不想告訴自己全球化讓這些地方都到同一個中國工廠批貨﹐只好當作某種緯度以上差異不大。

從赫爾辛基市郊的港口走到市區的半小時已證實了所有對北歐的先設印象﹕大片不用錢的岩岸美景﹐重視兒童教育 (路邊有爺爺帶著孫女修迷你高爾夫球道)﹐福利極好 (禮拜一早上十點竟有一對看起來正放全年產假的父母推著小孩散步 - 你們不是該在辦公室被次級房貸或居高不下的歐元匯差搞得焦頭爛額麼﹖)﹐大家都會說英文 (我是這麼問的﹕Where am I?)﹐一路模範照片似的家庭﹐大家都對四個黃色遊客露出真誠的微笑。他們真的不是機器人麼﹖

懷疑總算在步入市區後稍微降低﹐轉為另一種芬蘭印象﹕幾個友善的地獄天使正擺出花花公子似的姿勢為彼此照相 (媽啊 Kaurismaki)﹐港邊巨頭卡車交頭接耳﹐水泥地上幾只巨龜﹐露天市級裡面無表情的攤販、山一樣高的豌豆、鬍渣、格子襯衫、賣手做織品的婦人、巨漢。城市的聚焦點是山坡上薄荷綠的 Helsinki Cathedral﹐由人人提起都討厭的俄羅斯人建造 (以前叫 St Nicolas Cathedral)﹐外觀刷的雪白﹐裡頭除了燈飾和 altarpiece 有著金碧輝煌的模樣外﹐其它完全是新教一絲不苟的乾淨﹐全身塑像就不知道路德本人會怎麼想了。

市中心的公園裡有位有生以來看過最累的小丑﹐有氣無力地吹著漏了風的哨子﹐依序從背後的袋子拿出各種道具﹐演練一百零一遍的把戲﹔等人丟錢的彩色鐵桶在遠遠的路中央﹐我瞪著它就怕誰來一腳踢飛了。一位當地人過來問我們哪裡來的﹐怎麼來的﹐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裡﹐斯德哥爾摩嗎﹖那真是個好地方﹐就是別去聖彼得堡 - 我已經去了。他等幾年沒見的朋友吃飯﹐朋友在中國做事﹐剛開始為別人做﹐後來公司撤出﹐朋友就自己開﹐做完全一樣的事﹐這次為自己的公司做。

時間到了。我們互道好日﹐他轉身離開。那小丑仍在原來的地方﹐吹著一樣漏風的哨子﹐一樣普通把戲 - 像把整個廣場都吹冷了。

2008/08/15

St Petersburg, Russia

美國人的笑話是這樣﹕俄國海關不苟言笑﹐在聖彼得堡路上走很危險﹐共產黨心狠手辣﹐整個國家都是秘密警察。五十年過去﹐蘇聯解體﹐領導人換了幾手﹐發現豐富的石油和天然氣﹐都沒能改變美國停留在麥卡錫時代的笑點。

站在我面前的共和黨老頭要失望了﹐雖然他堅持要問俄國地陪史達林究竟算不算英雄 - 聖彼得堡一年只有60個晴天﹐就讓我們遇見兩個﹐其中一個是一年一度的海軍節。從來沒想像過這樣的晴天 (拉斯柯尼科夫如何在這樣的陽光下思考罪與罰﹖) 也從沒看過這麼多俄羅斯人一起快快樂樂地上街頭 (老天為鑒﹐如果有一臺花車開過來我就要相信這是佛羅里達而不是聖彼得堡了) 我的陰天呢﹖我的大衣呢﹖我的緊鎖眉頭被良心譴責的大學生呢﹖我的溫柔良善養活一家子的好心妓女呢﹖我的矮小骯髒的公寓呢﹖我的強奪民女的惡霸財主呢﹖

Oh, Russia! 地鐵駛來的聲音轟轟轟像數只鐵錘敲打彎刀一樣硬實。我們在工廠站上車﹐大理石地鐵裡的裝飾盡是錘子、星星、望遠鏡一類。墨綠的車身﹐昏黃的燈光。你在車廂裡麼﹖拉斯柯尼科夫。路上陽光燦爛﹐女人把所有能堆上身的顏色和花樣拼在身上。刮出記憶裡當年一頭染色金髮的研究所同學總穿著螢光筆亮粉紅對亮青色毛衣﹐和一臉燒焦的陽光。百貨公司裡同時賣著各式毛皮外套和豹皮花紋的夏日洋裝。路上每一位頂天高的女人照樣踩著三吋高跟鞋﹐earn it, got it, flaunt it. 洛可可式的生存原則。

我們跳過電影創世紀裡一鏡到底帶我們走過的冬宮﹐到了城外被德軍全毀在戰後重建的夏宮。陳說他更喜歡路上那紀念打敗拿破崙的深綠色凱旋門。今日的俄羅斯是彼得大帝從瑞典大軍手中搶過來﹐從拿破崙和希特勒手中死守﹐從各方敵意下掙出來的。這裡沒有白吃的午餐﹐凡事都有它的原因、結果和道理﹕快樂太過份﹐受苦有它自己的價值。

四處都在整修﹐一個晦暗的城市正要變新的決心強烈﹐普亭受歡迎不是沒有原因﹐把聖彼得堡改名為普亭城 (Putin-grad) 甚至曾被討論。陳說俄國從君權到共產主義無裂縫接合。這第一次資本主義的滋味來得濃烈﹐是有“後社會主義”特色的資本主義。今日的拉斯柯尼科夫犯的大概會是背信罪﹐而不是謀殺。他仍有“無法再欺騙自己”的感覺麼﹖

2008/08/14

Tallinn, Estonia

他說郵輪旅行太沒有真實感。先是上了船後就像到了美國﹕美國人﹐美國食物﹐美國的無盡吃法﹐美國式影院和美國電影﹐賭場美國式地噹噹噹噹響﹐臺上的美國主持人說著美國笑話。兩日以後下船﹐只見百年碎石路一路蜿蜒﹐一扇從外開的窗裡面是一座書架﹐糖果色的建築頂有只似貓又似豹的石雕﹐牆上壁畫兩位女子互視﹐像一回頭就要轉動眼睛﹐93‘年開的第一家酒館叫"Hell Hunt﹐"鐵牌上裸女抱狼。寬大的市政廳廣場﹐天空一片雲也無﹐童話裡剪出來的尖塔建築上有洞伸出鐵龍吐火﹐只有山頂上的洋蔥頭還認得出是俄國人建的﹐其餘一律紙片一樣。船開走的時候居民便把戲服換下﹐到高樓鱗比的新城裡去﹐把舊城海報一樣的收起來﹐直到明日清晨﹐船靠岸時再重新展開。

2008/08/11

夏日林之洋

Tallinn, Estonia


















St. Petersburg, Russia


















Helsinki, Finland


















Stockholm, Sweden























Copenhagen, Denmark


















Oslo, Norway

2008/08/10

林之洋和她的電腦

我父拿出米杠裡的金條﹐我拿出經年的計劃經驗﹐四人痛痛快快在08年盛夏坐上條巨輪把波羅的海繞了一圈﹐再坐火車過去歐洲大陸﹐開車把剩下幾個北海的港口一網打盡。二十一天﹐七個首都﹐八個國家﹐九個港口。幾個月裡我心裡記掛那些飛機票公車票船票火車票﹐地圖收據旅館行李﹐享受都得這麼折磨。

我來不及回顧﹐來不及反芻﹐只有一次全吞下肚裡﹐管不了消不消化得了。我挖了一個坑在家裡﹐來不及清數的收穫就丟在坑裡﹐書﹐電影﹐走過的一條條的街﹐建築的名字﹐路上的空氣﹐光的亮度﹐誰對我說過的話﹐怎樣傳來的一張紙片。我的森林門口堆滿雜物﹐得層層撥開才能看到原本的景色﹐我就等我回家﹐生團火細細把風乾生肉撕成條狀﹐含著一口一口品嘗。

最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最好是不虧不欠不賒不淤。最好是記得別忘記。但要從何開始寫呢﹖寫四人怎麼比三人更好﹐比兩人更好﹐甚至比一人更好﹔寫父親母親如何從記憶中活過來﹐桃太郎路上又撿了一個陳(最後出現的當雉雞)﹐四人重溫兒時四出征服各大洲行徑﹔寫路上那些人﹐那些故事﹐那些城市﹐那些和平和那些戰爭﹖

我又坐回原來的位置上﹐想著要怎麼把它們全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