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10

植心



《人樣》

最終還是推了那個飯局,和他去看電影好了。就算那男子像剛磨好的墨一樣漂亮黑白,乾淨如未開封的吸油面紙。約會新人,為著禮貌,總得做得人模人樣;又為著不要過份,以免對方誤會我有什麼意圖不軌 - 又越是意圖不軌,更要顯得沒有 - 走偏鋒的想法笑話評論就省了,和電影音樂有關的行內指射也休想會中,瘋瘋癲癲的諷刺對方則極有可能當真。

“好看嗎?”
“世紀鉅片。”
“啊?”
“不。” 你只好正色。“很普通。”

別開玩笑了。像個人,像個人,你對自己默念,打直腰桿,把你足以嚇壞北極生物的狂浪妄笑仔細收起,如最嚴寒冬日才會拿出的厚棉被;換上剛好露出七顆門齒的微笑,像尊小津安二郎電影中的老傢俱,務必得體。切記。

... 還是推了那個飯局和毫無想像空間的他去看電影好了,你的惡形惡狀他見得多了。人樣太難了。

《初學者》

高燒後的清晨反覆想著,但完全忘記了那部電影是怎麼結束的。電影裡,80歲的父親在母親過世後終於出櫃,在雜誌上徵友,走進音樂大響的黑暗房間,裡面響著他從沒聽過的音樂,加入電影同好會,交了年輕的男友,體會一生未來得及付出的愛。

他說你總在談戀愛,戀愛之後還是戀愛,第一次你還想反駁些甚麼,第二次你默認,第三次你看著他說 “不可以嗎?”

但戀愛這種東西很奇怪,不是越談越前進,而是越談越回去,從高級班到中級班一路到低級班,到最後什麼都不會了。台詞說了,表情做了,海枯乾了石都爛了,才知道一輩子都是一陣子。

電影裡的兒子38歲,照顧癌末父親的同時,畫著客戶不接受的插畫。父親走後,帶著父親留下的狗到化妝派對,遇見了扮成卓別林的女主角。女主角是個終日飛來飛去的演員,夜半醒來會躲在旅館沒人的廳堂想事情。兩個人面對一場戀愛只覺束手無策。是這樣嗎?就是這樣嗎?就只是這樣嗎?然後怎樣?

快樂之後是空洞,也就是這樣。怎麼開始,怎麼繼續,怎麼結束,怎麼重來,乾脆別來。

又或者像那父親一樣地,讓心長出來。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每次都從頭再學一次,再倒數從最後一次到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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