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18

此時非彼時﹐此岸非彼岸 - 臺東二



















早晨大廳裡放著半老不老的英文歌﹐鄰居似乎在吵架﹐就著晨光和整個山的好空氣﹐我們幾乎是逃命一樣地搭了便車下山。載我們的是一對帶著孩子的夫妻﹐兩個人據說已開車環島數次﹐我們好奇那魅力何在﹐但提議不妨一試。太麻里火車站倒是個不錯的地方﹐挑了兩三層樓高的空間﹐三個顏色的座椅﹐儼然像個小劇場。劇場裡有老人帶著小孩﹐小孩像全身長蟲一樣地非得滿地奔跑扭動﹐前面一對原住民情侶穿金 bling bling﹐側著頭看那孩子﹐極有默契地一式一樣運動下顎嚼檳榔。

我讀著楊絳的「我們三」﹐講話都帶了京片子。政治正確的小法對平白在山上鑿出個「雅都」很不滿﹐我離不了文字﹐看著還寫著遊記﹐拉他一起﹐他綠筆一下﹕太麻里個機長。長長的鐵軌把我們拉進城﹐不敢領教這邊人人是機長的收費標準總算租了摩托車﹐一路騎進市區。臺東市區感覺和台南市區相去無幾﹐硬邦邦的水泥房子方方正正﹐想起胡冬對台灣的想像﹐「一個綠油油的地方」。在那綠油油中還開著灰色僵硬的格子。

路邊人煙稀少的人類歷史博物館確有國際水準。小法說相比之下法國版本簡直是小兒科。做得好沒錯。我們在糖廠吃了熟悉的甜點﹐冰淇淋上加著燉爛的紅豆泥﹐夏日昇平。兩天裡我總是在下午就一陣昏﹐應該是晒暈了。起來不知何年月。

最難忘的生日是19歲。當時在加拿大最西側的維多利亞島上大學的我和幾個同學﹐從東岸開了五個小時的車到西岸一個叫 Tofino 的小鎮﹐加拿大景色是不用說了﹐那些足以圍進畫框的風景看來也是吃飯喝茶一樣自然。記得的是半夜五個人溜進無人長沙灘﹐沒有任何一點光害的海灘延伸著純色的黑暗﹐圓盤高掛﹐光割開天空和翻騰的海﹐頓時說不出話來﹐只是被這畫面震懾住了。那美的絕倫的景象一直沒有離開﹐帶著一種魔力﹐像是世界的底端。底端的另一邊是臺東﹐中間一個太平洋。我仍然不甘回家要騎車夜遊﹐說穿了就是期待能見到一樣的景象。然而岸邊開著複合式餐飲店﹐沒有台北的悶熱﹐但汗水仍一滴滴在裙子下聚集﹐海邊有巨大的水泥步道﹐一切模模糊糊的灰。後面震天價響地做著迎神祭﹐紅白藍三色塑膠套掩著流水席﹐鄉親們疾呼要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咚咚嚨地咚﹐鏘。鞭砲的煙灰不由分說飄過來。我意識經驗的不可複製﹐意識這裡是人間。離只有黑暗與光明的世界盡頭﹐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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