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25

雪原夜車

捷克還寫不出來﹐已經在倫敦過了一個慘不忍睹的聖誕節。寫不出來是因為太美﹐太貼心﹐有什麼超出我能力之外的﹔慘不忍睹則是因為聖誕節該有的﹐倫敦都沒有﹕無論是雪景﹐還是慈愛。

我最喜歡的作家赫拉巴爾是捷克來的﹐卡夫卡和我同天生﹐這大概就是我到布拉格之前和捷克所有的關聯了。布拉格沒受到戰爭侵襲﹐基本上和卡夫卡在的時候差不多﹐他在舊城廣場幾次搬遷﹐學校公司也還是在方格裡﹐他寫作的咖啡屋就在老爸的店樓上﹐幾個屋子全保持著原樣。作家大半人生沒離開過中心市區﹐和他死後違背他遺囑硬是將他作品出版的 Max Brod 走來走去﹐說這城真像長著爪子放不了手的母親﹐潔淨鋪平的一棟棟屋子站得挺直﹐夜裡﹐山腰上的城堡打上光﹐就像紙做的舞台﹐筆下的壓迫感都到眼前﹔靴子敲在石板路上﹐像深夜裡打字機磕磕敲出的故事裡。

布拉格被卡夫卡控制﹐筆下把城市釘死﹐動不了了。在這裡是找不到赫拉巴爾的。那些酒館路邊裡大聲嚷嚷的小市民﹐得離開這個舞台才能看見。我們坐火車到臨近的小城。離開城市﹐冷藏庫裡行駛一樣的霧氣包圍著﹐一道橋從車站的這邊到那邊﹐幾戶人家依賴著山上的城堡活著。冬日城堡緊閉﹐唯一的一條街道似死城。在車站才知道城堡關著﹐還是爬上山。看守城堡的人在門口拿機器吹著落葉灰塵﹐空氣裡煙霧紛紛。這是後台。人們都在屋子裡﹐煙囪吹著煙。見不到人影。隔天﹐我們到更遠的南方去。城市景致後是共產時期的火柴房子﹐火柴房子後是連綿的隔音牆﹐隔音牆後面站著的樹林﹐冰雪結凍著﹐樹林後面﹐瞬間 豁然開朗一片巨大的雪原。陽光﹐金色的森林。每個說不清數不盡的站牌下面站一個站長﹐一頂紅色絨帽﹐數著每一班火車。到這裡才看到他筆下的人物。顯形了。

Krumlov 的城堡擋在車站與市區的島上﹐仔細看﹐城堡上細細的花紋、磚牆、雕刻﹐竟全是畫出來的。想到第一天看的玩具博物館﹐裡面鉅細靡遺的微型生活萬物﹐那些做著工打著撲克的鐵皮小人﹐只覺得玩具和用具的界限真模糊。有種說不清的幽默感﹐密密實實地包裹在生活萬物裡﹐幾乎是察覺不到的。它嚴肅沒有表情的運作著。像在我們面前從未大笑的小人物。像卡夫卡的雙重生活﹐像赫拉巴爾寫了四十多年不過是一抽屜的紙頭﹔面具後面還有一個表情﹐職業背後還有一個人生﹐他們的故事﹐不是我寫得出看得到的。

回到倫敦﹐著實夢遊了幾天。牛津街上有全世界湧來的購物潮﹐螞蟻頭密密麻麻地﹐都是數字。一城的燈飾顯得討好﹐對聖誕規範性地行禮如儀。這時候最折騰﹐搞得人心惶惶﹐生怕錯過了什麼﹐過著不過做作。超市關門前人群鑽動﹐老弱病殘趁最後機會出來搶減價食物﹐看了難過。無土之徒只能附應別人的熱鬧﹐在友人畫廊做了幾個小時的“台灣人”﹐代價是免費大吃一頓﹐和一部好電影

大餐後到西敏寺行午夜彌撒﹐英國國教不新不舊﹐是個為了離婚做宗教改革的亨利八世搞的﹐說是新教又有聖徒一塌糊塗﹐權充看表演可以。身邊的老建築師在雜誌上看過﹐極為熱情的和我們攀談﹐聲稱自己常去日本﹐對佛教非常認同﹐只是聽見我們不是日本人、不信佛教也不信禪、還大逆不道地竟然是基督徒顯得很懊惱﹐隨即拾起精神﹐說自己並沒任何信仰 (都到這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但每年總要來沾沾氣息。結束以後問我感覺如何﹖又為英國對我道歉一樣地說唉總是有點長﹐我回﹕至少一年只有一次。隨即達成共識。走到門口要轉彎﹐一工作人員誤認這亞洲異教徒要踩上勞什子墓﹐蠻橫嚷嚷女皇都不敢走上去﹐普通人類似你我怎能沾上邊。口氣真像他們新大陸老是“亞美尼堅、亞美尼堅”喚﹐總是都是神格。So is it God saved the Queen or God bless America? 你們就繼續嚷嚷好了。

3 則留言:

Duke Bluebeard 提到...

大旱雲霓啊,管不了這麼多我先搶頭香。

匿名 提到...

haha

原來妳跑去望彌薩
我就在旁邊的london eye過新年呢

Coco 提到...

我是在那裡過 Christmas Eve﹐新年又在巴黎了... 不過今年鐵塔沒煙火﹐真是為哪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