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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到上海的飛機旁坐著個喋喋不休的卡加利人,讀完航太工程以後,就去賣油。億啊萬啊的數字亂飛。說出來的句子都是這樣的:我必須告解我是個天生的行銷人,沒有什麼是我賣不出去的。我想回他:也沒有什麼能讓我驚喜的。就算是廣播中聲線發抖的飛機駕駛員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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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差。24小時裡就睡了這麼三個小時。網路上牆內甚麼也看不到,只有享受被剝奪被制約的快樂。外面灰朦朦的景色,不知道髒的是窗還是城市。在東京機場等了六個小時,他說:沒有期待也是期待。當時聽不懂什麼意思,下了飛機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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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沒見的亞洲。肉灰色的機場、霓虹燈、亂七八糟的高樓大廈、大量交通工具吐出來的熱空氣、面無表情的計程車司機。仍然,熟悉到瞬間有種萬念俱灰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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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到處都看到台灣。龍井草堂像陽明山,河畔的另一邊就是樹林。但台灣沒有蘇小小,斷橋,白緹,胡雪巖故居。怎麼也沒想到蘇小小的墓是個誰都能摸上一手的大黃球就是。
一樣的舊氣,一樣的凌亂,當然中國什麼都大了一些 - 四處有絕望或充滿希望的眼睛在看著你。做各種小事情的服務員們若不是充滿感恩地緩緩做著自己的事情,就是敞著領子什麼也不在乎地甩開兩腿,一天一天繼續活著。各種各樣的情侶橫眉豎眼地牽著手走在路上,走在西湖邊上,幾千年都是這樣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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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上終於喚起一些童年記憶。窗外飛去的農田高樹幾乎有法國鄉間的味道。最後都是軟體的問題。像晚上西湖印像沒辦法擺脫前面後面的聲道評論一樣。杭州男人酥聲軟語,出租車司機細聲細氣地對橫過馬路的一群青少年嘟囔:年紀輕輕地怎麼就色盲呢哼。
友人介紹到西湖邊上的景點餐廳去吃飯,樓什麼樓地伴著喜宴,160年歷史掛著一種擺脫不了的陳年油腥。晚上的龍井草堂一碟碟地吃,各式各樣各種手段做出的粘乎乎菜餚們像昂貴的外星人血液。最愛的竟是最後端出來的粗粉包子。像當年在北京和師兄弟們一起吃的。
西湖上設計了一場聲光秀。舞台就在湖里,氣勢磅礴驚人。叫“西湖印象”,說的是白蛇傳。最喜歡的一幕是黑衣眾人在水上大追穿著紅色嫁衣的白娘子,像種種道德硬是排山倒海而來,橫豎要吞沒了她。中國的故事都是道德故事,突破道德或警世- 別突破道德。眾人的道德,眾人的邏輯。一人對眾人。一人身處眾人的道德。西方那種私人情操是沒有的,康德就更別提了。
平凡只是平凡。就算偉大也得是“偉大卻甘於平凡”。要在平凡中見偉大幾乎是不可能,不然我們今天看的便是浮生六記不是白蛇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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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還沒學會如何告訴自己:這裡是中國,什麼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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