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30

一加一等於爆炸 (下) 香奈兒的秘密


《香奈兒的秘密》Coco Chanel & Igor Stravinsky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已經失望了。」

這種翻譯片名才最教人失望吧。總之這個秘密還是大家都知道了﹐一句話描寫就是﹕ Chanel 和俄國作曲家史特拉汶思基的一段情。片裡不但有一個設計師和一個作曲家﹐還買二送一地在第一幕送了20世紀最有名的芭蕾舞者 Vaslav Nijinsky。

和韓波和魏爾倫相比﹐這兩個人的感情算是比較健康的。畢竟同類相輕﹐不同類就變成合作 / 互相刺激﹔不再是「看看今天誰要出去賺錢買酒吃飯誰在家寫」﹐而是什麼「我把你的衝突性放在香水裡﹐你把我的革新寫進交響樂」之類。而且當時香奈兒已經大大有錢﹐所以基本上也可以算是香奈兒後宮奇緣之類 (反正都要亂搞不如毀滅得徹底一點算了)。

1913 年﹐兩個俄國藝術家好友史特拉汶思基和 Nijinsky 合作的《春之祭》被巴黎觀眾大喝倒彩﹐但卻感動了坐在觀眾席的香奈兒。兩人七年以後重逢﹐已經置身名流的香奈兒主動邀請史特拉汶思基一家人住在她郊外的別墅。兩個人呼吸彼此空氣久了﹐我教你彈琴你縫我背心﹐總算耐不住開始一段熱烈的外遇。但史特拉汶思基不可能放棄家庭﹐香奈兒也不可能放棄尊嚴 (這不就是她最出名的地方嗎﹐結果現代人人為了買她家產品損失各種尊嚴)﹔兩個人的熱戀化學激發彼此寫完一場交響樂和做出五號香水﹐才英雄惜英雄地分道揚鑣。

記得這部片推出的時間和 Coco Before Chanel《時尚女王香奈兒》(看看又是這種要命的譯名) 差不多﹐其實當時片商根本可以兩部同打﹐兩部片裡描寫的時間正好一前一後。雖然兩個女主角都不是很像話﹐演不出那真正刻薄又灑脫的意味 (大概只有 Isabelle Huppert 吧 - 見圖)。但女主角 Anna Mouglalis 混合著 Gustav Klimt 作品的神情和 Modigliani 作品的長臉﹐配上全劇鋪天蓋地的 Art Nouveau 美術倒是很合適﹐都是同個年代的產物。

雖然劇情沒有什麼驚人之處﹐臺詞也非常普通﹐但香奈兒現今掌權人 Lagerfeld 掛保證的美術不可輕估﹐從字幕到場景﹐無一不是20世紀初的新藝術風格 Art Nouveau﹐當做是參觀片中的室內設計和傢具也就夠了。男主角和《心之全蝕》一樣有看頭﹐丹麥演員 Mads Mikkelsen 比史特拉汶思基本人英俊許多﹐全身(咳咳)沒有一個地方不會演戲。自從看過他在 007皇家賭場演一激動就眼出血的反派後我便對此君印象深刻﹔如果說 David Thewlis 哭天喊地的神經質讓人厭煩的話﹐Mads 不言不語的沉默張力卻令人發狂 - 臺詞不多﹐但覺他什麼都說了。

一加一等於爆炸 (上) 心之全蝕

 
《心之全蝕》 Total Eclipse

「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 - 沒有什麼是不能忍受的。」

韓波 (Arthur Rimbaud) 在法國東北部的鄉下長大﹐15歲開始用拉丁文寫詩﹐天才橫溢﹐16逃家來到巴黎﹐加入當時的法國公社。17歲獲著名詩人魏爾倫 (Paul Verlaine) 邀請﹐到對方巴黎的家裡作客﹐魏爾倫隨即迷上這張狂放肆的天才少年﹐兩人相戀、飲苦艾酒、用藥、公開瘋巔﹐為各界所不容。

隨著魏爾倫遺棄妻子和他私奔﹐兩人在倫敦過著極其窮困的日子﹐靠著教學的微薄薪水和魏爾倫母親的接濟過活﹐直到一次爭執﹐魏倫爾在比利時用槍打傷他而入獄。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在德國﹐當時韓波21歲﹐已經放棄寫作﹐步行到歐洲各地。他從事不同工作﹐甚至加入荷蘭軍隊到今日的印尼。30 到非洲定居﹐走私軍火﹐最後因膝蓋染上惡疾而去世﹐當時不過才37歲。

不但李奧納多的演技超乎我的想像﹐其美貌也嚇我一大跳。演魏爾倫是 Mike Leigh《naked》裡那位神經到極點的英國男星 David Thewlis﹔雖然 naked 裡本身就是一部很神經的片﹐只是他毫不保留的把那套從20世紀末的英國郊區拿到19世紀法國詩壇就有點莫名其妙。或許兩人一直用英文大叫這些臺詞本來就不會順利到哪裡去﹐只是李奧納多算把那種毫不在乎的少年神情演全了﹐ Thewlis 就只讓我有種“他又來了”的感覺。建議要看此片的各位不要先看 naked﹐或是看過 naked 的觀眾還是專心看李奧納多的部份就好。(或許 Thewlis 本來就是為了作為對比而存在的)

基本上﹐韓波創作的高峰期也就是 16 - 19 歲中間這三年﹐與其說劇中解釋兩人真的有什麼地方激發了彼此的靈感﹐還不如說是清楚演出了嫁給詩人是無底洞 / 酒醉的老男人瘋起來沒完沒了 / 為了創作不想工作你總得出賣些什麼 / 天才少年的本質只有殘忍。基本上是解釋一種弱肉強食的愛情食物鏈 - 愛上把創作看成一切的人可怕﹐愛上什麼都不在乎的人更可怕

想起韓波的才華讓人感覺心虛﹐但想起世界和世人對他來說該有多麼的荒蕪又無聊﹐讓他“總有什麼吧﹐有什麼吧﹐有什麼吧”地一路找到地極 - 又覺得有些安慰了。

又譯:全蝕狂愛

2010/10/28

譯譯譯 Eeeee Eee Ee

難道恐怖份子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只想獲得幸福﹖

1
你看著窗外覺得奇怪﹐像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你要離開 - 永遠離開。你並不難過﹐但有些不真切感﹐像你已在別的時間空間往這裡看。

2
笑到下顎發疼。因為一切即將發生﹐你知道這比發生本身更好。你不知道的是要去哪裡﹐要做什麼﹐有什麼在等著你﹐是好是壞 - 你只知道﹐你不能放過這刻的快樂。像監獄小窗透進一塊方形的陽光﹐你閉上眼迎過去﹐讓它照在臉上﹐讓溫暖透進全身... 你一無所缺﹐擁有所有﹐包括無限自由。

3
空調突然停了。
房間非常安靜。
聖誕燈閃著光。
冰箱非常安靜。

4
要怎麼和一輩子再也不會碰面的人說再見﹖之後再見﹐他們會說。啊或許會的﹐是﹐過去你會這麼想﹐但事實是你再也不會遇見他們﹐沒有時間和心思去經營碰見的機會。那並不重要。一切都可以嘎然而止﹐逗點也可以結束一個句子。如果那是值得記憶的﹐便適合安穩美麗地放置在它原來的地方﹐不需驚動﹐延伸﹐或接續。想著或有可能重遇﹐好過重遇。

你曾以為一切都很重要﹕深刻的認識一個人的所有﹐他的全部﹐過去﹐未來。像這樣才能擁有什麼 - 但那是不可能的﹐一切或擁有都是 - 唯一的方式是切割﹐把時間地點人物從流動的空間中取出﹐像個樣本﹐拿著鎳子小心翼翼地﹐用細緻的大頭針固定在框裡﹐框住的地方﹐不再發展移動的﹐那便是一切。那便是你可以擁有的部份。情感姿態的標本。

5
艾倫看著海豚的臉。
海豚的臉非常英俊。
艾倫看著海豚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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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26

Ton Héritage - Benjamin Biolay



如果你喜歡雨夜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意大利的街 沒有旁人
永恆的禱辭
逝去的葉在風裡嘶吼
呼喊吧 我的孩子

如果你喜歡陰天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在午夜裡泅泳 在大海中
如果你喜歡放縱的生活
看看池子裡的倒影
如果你想要
永遠在身邊的朋友

如果你禱告 在夜來臨的時候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如果你不想要墳上的花
而是珍愛那些缺席的愛人
如果你害怕墳柩 與那高蹈的天空
如果你和你的影子說話 時不時地

如果你喜歡潮退的時候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廊階上的陽光 風裡的月亮
如果有人不時失去線索
在春天來臨的時候
如果生命就這麼越過你了
讓它過去吧 我的孩子

錯不在你
這是你所留下的
事情將會更糟
當你來到我的年紀的時候
錯不在你
這是你的肉 你的血
我們只能接受
或 什麽也不要

如果你忘了那些名字
那些地址 那些年份
從來不曾聽聞
那聲音或 臉龐
如果你喜歡那些美好
如果你能見到奇蹟
如果你寧願留在巴黎
當暴風來臨

如果你喜歡苦味
和所有白色的冬天
如果你喜歡最後一杯
和那些令人不安的神秘
如果你喜歡感覺土地
和爆發火山
如果你害怕空虛
空虛吧 我的孩子

如果你喜歡先行離去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在旁人醒來之前
在他給你計劃以前
如果你害怕睡眠
畏懼時間逝去
如果你喜歡秋天的紅
那不凡的 紅色的血

如果你害怕人群
但支持人們
如果你的理想崩潰
在你二十歲那夜
又 如果一切發生
從不在你計劃以內
如果你只是一顆滾石
就滾動吧 我的孩子


感謝綠沙發協力翻譯。

2010/10/25

求證與不堪求證

時間

我們必須照著齒輪﹐在身體精神能接受的極限裡榨出你的價值﹐身為員工、身為買賣物的價值。你的身體也必須照著適應﹐從上學的時候開始訓練﹐甚至從出生的時候﹐照著父母給你的訓練開始 - 睡八個小時﹐工作八個小時﹐吃喝放鬆八個小時 - 沒有問過是誰劃定的﹐為什麼要問﹖常理如此。

所有動物都有自己的生理時鐘﹐幾百萬年進化所維持的身體秩序。住在加拿大北部的她面對全日黑暗的冬天﹐和全日明亮的夏天想著﹐那時間究竟是什麼﹖她徵求幾位志願者﹐將他們放到深不見光的地底﹐看看他們會養成怎樣的生活循環。 最後﹐在失去時間緯度的狀況下﹐他們都在一樣的時間睡著﹐一樣的時間起來。那不是十點到六點﹐也不是只睡一次﹐而是從晚上八點睡到午夜﹐起來放鬆兩個小時 ﹐再從午夜兩點睡到早上六點 - 兩次﹐總共八個小時。

實驗中最令她驚訝的是﹐這些參與者告訴她﹐在這樣的睡眠醒來以後﹐他們說﹐「我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她意識到﹐或許我們大部份人終此一生﹐從來沒有真正好好睡著﹐也不曾真正醒來。

親密

逃到哪裡也沒有用 - 人﹐人﹐到處都是人。猴子一樣的權力關係﹐不折磨別人﹐別人也會來折磨你。人們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想像一個家﹐那是什麼呢﹖寶蓋頭下面的一條豬﹔遮風遮雨的門簷蓋著家禽。豬是什麼﹖是財產﹐一些肉條﹐應該是。

喜歡的那些作家被稱作 Enfant Terrible - 惡童﹐大概是這個意思。韋勒貝克 (Michel Houellebecq) 寫愛情是"由弱者發明出來的虛幻架構﹐為的是讓強者覺得有罪"﹐庫雷希 (Hanif Kureshi) 則說「我們要求它滿足這麼多條件﹐但家是個瘋人院。」

韋勒貝克寫性﹐寫西方無盡的枯燥﹐寫人類互動中各種動物性的殘忍﹐寫世界末日和長生不老。和他相比﹐英國的庫雷希簡直是模範生﹐筆下的人物連換了新的年輕的身體 (Body, 2003) 都還貪戀著老妻﹐浪漫地帶著英俊的新身體和老妻在客廳共舞。

身份

樂評記者 Chuck Klosterman 成為作家後﹐角色也隨著轉換。從訪問者變成受訪者的他在一次挪威雜誌訪問中突然自問「我幹嘛要回答」﹖他想出幾種可能﹐再隨即推翻﹕

1 我認為我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  - 我甚至不覺得我有回答這些問題的資格﹐我真的不知道為何某些黑色搖滾樂團要燒教堂。

2 這是工作的一部分  - 但我並沒有在販賣什麼﹐說不定還有可能說出些侮辱挪威國王的話覆水難收 - 技術上說﹐有害無益。

3 潛意識裡渴望被關注 - 20年前或許是﹐但現在渴望已經減弱了。而且在一個我不可能拜訪的地方被關注於我又有什麼幫助﹖

4 我沒其他事好做 - 這是真的﹐但不只這樣吧。

5 我是個好人 - 差遠了。

6 被問到問題的時候﹐人會直覺地回答 - 這不是真的。心理學哪裡有說不回答問題會讓人不舒服﹖!

美國最有名的電臺主持人告訴他﹐當他改變角色﹐從訪問者變成受訪者時﹐他對自己的每個答案反思 - 這對受訪者有益嗎﹖他能用嗎﹖這是他想要的嗎﹖甚至﹐“他問的這個路線是適當的嗎﹖”

昆德拉「角色」小說裡﹐主角對親密的一半突然感覺陌生﹐她是誰﹖這是她的面孔嗎﹖她在哪﹖她...... ﹖

你難免遲疑﹐語塞﹐你看見他們一次次繞進既有迴圈裡﹐只有你遲疑著躍不過去。唯一對一切事物理直氣壯的方法是毫不猶豫、毫不遲疑、不留余地。你只有選擇站到一邊去﹐成為這一切的記錄 - 寫下求證直到發現不堪求證 - 之中的徘徊。

2010/10/23

教育如何把我們變笨

身為數十年的創意專家和教育改革者﹐Sir Ken Robinson 發現﹐教育體制基本上就是謀殺創意的機器﹐不但體制 本身落後﹐ 要求只有一種答案的教育方式也扼殺了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想像力。一個測試“發散性思維”的實驗中﹐發現 3 - 5 歲的小孩中有 98%都是“高手”﹐到了 8- 10 歲卻只剩下 32%﹐13 - 15歲﹐10%﹐到了 25 歲以後﹐就只剩下 2%了。

而這還是在小學國中都挺輕鬆的外國﹐亞洲那就更不用說了。“發散性思維”和創意有些不同﹐但絕對是創意需要的元素。發散性思維不但是提供許多不同答案﹐也是從不同角度考慮問題的能力。當被問到﹕“迴紋針有多少用處”的時候﹐一般人至少可以回答 10 - 15個﹐真正的高手卻能回答到兩百個左右。如果創意是“有價值的原創思維”﹐這“原創思維”的部份就是發散性思考。

古代的教育體制

剛開始的時候﹐教育是有錢人的玩意兒 - 西方的家庭教師﹐或亞洲的私塾﹔中國有苦讀上京一舉成名的例子﹐但好像還沒聽到一邊種田一邊讀書的例子。所以說﹐至少你也得是個微產階級﹐不然就是得有人資助你 - 這和西方是差不多的。

到後來﹐西方的傳教士建立了大學﹐從天文到神學無一不研究。那時只有“學院派”和“普通人”兩種分別﹐要嘛你讀書﹐要嘛你不讀。當時學院派專學無用事﹐希臘文拉丁文等等﹐跟琴棋書畫差不多的意思﹐為什麼不教些比較有用賺大錢的東西﹖因為貴族制下面不太競爭﹐管理土地其實真的不需要太費心機。(爭權奪利就靠自己本事了 - 除非你收了個食客叫馬基維利)

那都是大航海時代、工業革命前的事情。今日的義務教育模式基本上是為了供應工業革命以後所需要的人工組成的。工業革命後﹐原本的農業家庭被拆散﹐父母都在工廠工作﹐兒童不在家裡受教育﹐而一起被送到學校裡去﹐成為下一代的“基礎人工” - 學習基本的數學﹐語文。這些人之中的能者在學習更多﹐科學﹐物理﹐成為“高級人工”。其中有能力又有金援的菁英再到大學去成為專業人士 - 醫生、律師、建築師 - 或做一些理論性的研究。

現代的挑戰

一旦工業革命時代的體制和今日的資本主義融合﹐“經濟效益”成了教育的重心。我們認為會讀書的就是好的﹐高級的﹔不會讀書的就是不好的﹐低級的。什麼科目賺得錢越多﹐什麼科目就是首選。整個體制不但與性向和興趣脫節﹐這樣“提供問題﹐唯一解答”的方式﹐讓孩子在教育過程中連自己到底有什麼性向和興趣都搞不清楚。

Sir Ken Robinson 所提出的問題是﹕這樣的“工廠性教育”﹐能教育出面對今日挑戰的學生嗎﹖連我們大人都不知道明日的社會會是怎麼回事的狀況下﹐我們又怎麼預測哪些東西符合“經濟效益”﹖

小孩不是一天變笨的

致力於藝術教育的他詢問﹕為什麼我們沒有天天學習跳舞﹖或是繪畫﹖或是如何享受音樂﹖腦神經科學家早發現學會全心投入藝術﹐能幫助大腦更有整合能力。愛因思坦會在苦思時拉小提琴﹐許多難題由此解開。自由律動不但讓身體健康﹐更能抵抗憂鬱﹐激發腦細胞維持溝通。但我們多少人在求學過程中被提醒要跳舞、全心全意的聽音樂、或享受一場演出﹖

當升學變成學校的重心﹐考試變成學習的重心﹐孩子心裡想的不過是如何找出“標準答案”。當他們因為課程無聊而學習力不集中﹐我們便給他貼上“過動兒”標籤﹐甚至用藥物“降低感受性”來幫助他“專注”﹔當孩子問題太多﹐我們就予以懲罰直到他閉嘴。就這樣﹐在受教育的20年間﹐98%的人都擁有的想像力﹐終於消磨到只剩下2%。

我們都做了什麼

大人們不但常常低估小孩的能力﹐還喜歡把孩子當個人財產﹐往他們腦裡填鴨無聊的內容和規矩。隨便找一個兒童都會輕易發現﹐他們不但比大人聰明、反應快、學習能力一流 - 就連直覺也比我們準確。研究“領導能力”的荷蘭心理學家 Mark van Vugt 發現﹐光看競選人的臉﹐小孩就能準確預測下任總統﹔無論什麼時候問兒童﹐他們都有出乎意料的答案。

可惜這社會是由毫無想像力的大人組成的﹐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模樣﹐對多元的答案沒有耐性﹐對陌生的創意心生恐懼。他們有的只有指揮或服從的邏輯﹐缺乏改變身份的想像力﹐在受教育的沿路上失去了所有好奇心和主動學習的能力。


Sir Ken Robinson 的演講﹕
推動學習革命 (中文字幕 / TED 2010) 
改變教育體制 (英文 / RSA 2009) 
改變教育體制簡短版 (圖解 / RSA Animate)
學校扼殺了創意嗎 (中文字幕 / TED 2006)

2010/10/21

自己與他人的人生


如果有人問我﹐你希望出生在這個世上嗎﹐我想我會說不。我很確定我會回答不。但沒有人問過我。我並不是經由自己的意願出現在這裡。大部份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 也與我的意願無關。 - 珍瑞絲 《日安﹐午夜》

Charles Bukowski 在自傳性小說 《Hollywood》 裡面充份解釋了美國的虛幻﹐因為一筆還沒拿到手的劇本酬勞﹐先請來了金牌避稅會計師﹐對方要他買房子﹐買車子﹐開公司 - 以便達成會計師“沒有一個人應該付稅”的人生價值。美國的房貸可以扣稅﹐車可以扣稅﹐開公司當然就更好了。

就這樣﹐他買了今生第一棟房子。

他站在房子前回憶他父親 - 一個德國移民 - 對終其一生付清房貸的看法﹕30年以後﹐我就會有一個房子﹐你的30年以後﹐你也會有一個房子﹐那就有兩個房子﹐那麼你的兒子...... 他想著。知道某個人賭輸了﹐賠光了﹐沒有了。重來。這一切﹐一輩子﹐一個房子﹐一個死亡﹐兩輩子﹐兩個房子﹐兩個死亡...... 這一切似乎有些緩慢。他想。

不屬於我們的人生

床頭放著幾本書﹐就像一群朋友﹐你選擇和他們見面的時間。早上和 Jean Rhys 去巴黎﹐不知下餐飯在哪裡地在大街上﹐看今日又遇見了誰﹐那個男人﹐他要什麼... 那些巴黎旅館﹐長滿虱子的大床、絨窗帘、長地毯﹐她無聲的呼喊、恐懼、失落、抗拒﹐和淪陷。

睡前聽 Tao Lin 描寫那段數年前的感情﹐慣竊、慣謊﹐對方那無比瘋狂卻也無比正常的母親﹐紐約﹐紐澤西﹔控制﹐被控制和失去控制 - 無止盡的你來我往。你覺得並不比你翻譯的那本好看﹐你覺得他失去了什麼﹐一種類似無可救藥的東西。你並不想他像你一樣﹐變得節制、冷漠、實際。

就 算如此﹐閱讀他人的冷漠﹐還是比你自己的人生容易下嚥。Jean Rhys 說﹐我要讀那些生活無憂的人寫的書﹐讀他們吃好吃的東西﹐讀他們無憂地...... Tao Lin 說﹐我想讀那些有錢到做什麼都可以的人隨心所欲地做他們想做的事﹐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人們說﹕「等我有錢了我要....﹐但他們有錢了以後只會賺更多的錢。」

而我想讀他們 - 作為互補。用他們的質疑補全所有無聊的不容質疑﹔用他們的神經質補全我演出的正常。不能問人生為什么﹐甚至不能在劇本裡問﹐你只能寫﹕他們問﹐為什麼﹖

2010/10/16

譯譯譯 Eeeee Eee E

她奔過大街,把零件扔過圍欄,擲進他人後院。
她回到屋子裡,小心慢走,無比文明,腳步輕的像個聖人。
她看到她哥,史提夫,睡在沙發上。
她兩個妹妹在廚房吃著一碗什麼,
艾倫走過時她們小心隱藏。

1
有時你突然感覺時間靜止。像站在一張照片裡。光透過大片樹葉溫柔的撫來﹐你清楚看到一條條支撐樹葉的血管﹐像突然發現你已擁有一切。對一切充滿感謝。你深呼吸感覺氧氣進入肺葉﹐力量一點點運送到身體各區。你感覺美好。

2
夢中你們躲在被窩裡﹐手握著手竊竊私語。夢中他演奏一種樂器﹐要帶你去留學巴黎(這真是無可救藥)。夢中你們都淋濕了﹐你像腳底落空一樣緊緊抱住他﹐他鬆開毛毯抱住你。他緊緊抱住你﹐他永遠不會放開。因為你即將睜開眼睛。你聞到他皮膚的暖氣。

3
撞倒‘禁止迴轉’的路標後,她在恐慌中開上反向車道,她想到那些撞擊測試中扭曲的假人,進入一種真空的平靜狀態 - 聽覺逐漸內化,靈魂飄向無極,一個更純粹的所在,你想往哪裡開都可以﹔艾倫溫柔的想,這或許也可以算是冥修 - 隨即她碾過安全島,撞在樹上的右後照鏡‘啪’地內折。


4
你辭職了。有許多地方等著你。但你突然覺得不需要了。紅格子的絨被下有條綠色的毛毯﹐你幸福地鑽進被窩。你閉上眼睛聽見外面的雨﹐像洪水預告後一樣落在屋頂﹐大樹﹐和前面的草皮。雨水在路上匯成一條溪流﹐發出湍急流動的聲音。像要帶你去哪裡。你在那聲音裡感覺河水漲滿﹐把整個房子捲了起來。整條街的房子往下流去。你很平靜﹐感到滿足。美好。幸福。你抱著你的動物們。他過來抱住你。他知道他是夢。他只屬於你。他在黑白的世界裡永不離去。

5
有時她感覺自己多麼渴望多麼孤單多麼無可救藥 - 她知道每個獨處的時刻,都讓她更堅強,更能接受她自己﹔但她不想做她自己 - 她微弱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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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12

譯譯譯 Eeeee Eee

「我該把威而鋼,抗抑鬱劑,安眠藥,咖啡因藥片一次吃掉,」熊說。「然後吐在桶裡。再到泳池泡個澡。」

1
某天你發現工作再沒辦法把你叫醒﹐你得開始找其他原因。通勤電車上可觀賞的大山大河﹐陽光霧雲。一本讓你忘記時間的書。一杯只有城裡喝得到的咖啡。一個你願意相信他好看的男人。一個你願意誤導自己去對他產生興趣的對象。電車城市裡的眾生相。什麼都好。什麼讓你忘記你正麻 木地走在滿面疲憊的人群裡﹐那甚至是上班不是下班時間。

2
咖啡是不錯的誘因﹐而且一定要花錢買的才會好喝。那無關公司裡的設備多麼精良﹐多麼方便﹐多麼貼心。就算公司裡來一臺上百萬的 La Mazocco 也一樣﹐那不是問題。問題是你需要走出去﹐在公司和家中間有其他地方呼吸。問題是你需要在日復一日的規律裡找一些新鮮﹐就算讓你心跳加快的只剩咖啡因。

問題是你需要為自己掛一條紅蘿蔔在眼前﹐什麼都好 - 不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驢。

3
「到這裡來,」熊女友說。
「我不想性交,」熊說。

4
某天你發覺某段關係再沒辦法把你叫醒﹐其他選擇都是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某天你發覺你的人生無法把你叫醒﹐你必須開始任性﹐或是閉上眼睛任其麻痺直至完全放棄。

你決定翻譯一本書﹔到一個新城市去把自己弄得全身是病﹐加速換一身新細胞﹔熱愛或仇恨直到難受決定離去﹔近乎自暴自棄地對世界掏心掏肺直到沒心沒肺。

5
熊會看電視。
想普立茲獎。
然後發呆。
然後想,「我希望我能在西恩潘面前揍西恩潘一拳。」
然後西恩潘會在那。
西恩潘會和熊打架。
熊會嘗試阻止西恩潘但西恩潘有刀,而且熊會不小心捏碎西恩潘。
熊會想,「喔老天,喔老天。」
然後把毛毯蓋在西恩潘屍體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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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09

快樂的三種層次

你認識這樣一個人嗎﹕他家世一流﹐英俊挺拔﹐從一流學校畢業﹐一出來就找到高薪﹔他約會的都是美女﹐身邊的人換了又換﹔他身邊有朋友﹐但他卻不知道和他們說什麼。你認識他嗎﹖如果你不認識﹐那是因為他不在這裡。他某天晚上爬到公司樓頂﹐二話不說﹐往深深的夜裡躍了下去。

十多年前﹐幾位心理學家發現﹐心理學總是在討論如何“減輕痛苦”﹐卻沒人研究“如何快樂”。似乎在某種程度上﹐“減輕痛苦”就代表著“快樂”。但他們發現﹐無論經過多長的療程﹐使用怎樣的藥物﹐最成功的不過是讓病患恢復“正常” -換句話說 - “沒這麼痛苦”。於是他們開始提問﹕到底快樂是怎麼一回事﹖快樂的人都是怎樣的﹖他們有什麼共通點﹖都吃什麼﹐用什麼﹐擦了什麼﹐到底是什麼﹖!

研究中首先發現的是﹐快樂與美醜、貧富這些一般人追求的外在條件其實無關﹐所有快樂的人只有一個共通點 - 他們很容易與人交流。有一群忠實的朋友﹐可以時常聚聚﹐交換生活點滴。他們更發現﹐快樂有三種層次﹐層次越深﹐快樂延續的越久。

第一層﹕歡愉奶油

可口的山珍海味﹐刺激的雲霄飛車﹐養眼的俊男美女﹐昂貴的名牌跑車 - 這些東西﹐都能給我們一種“好爽”的感覺。好消息是﹐這種快樂其實並不難得﹐只要不斷尋找外界刺激﹐便能得到不同的歡愉。壞消息是﹐人是習慣的動物﹐這個層次的快樂來得容易﹐習慣的也容易﹔習慣以後﹐便進入歡愉麻 木(不然為什麼你總在換手機﹐快感不叫慢感﹐新年要穿新衣﹖)。

最後一個好壞看個人的消息則是﹕這個層次的快樂感知能力﹐有50%是遺傳的 - 換句話說﹐如果你爸媽吃什麼都不好吃﹐你吃到好吃東西的可能性頓時比別人少了一半。

第二層﹕滿足水果

你在什麼情況下曾經全心全意﹐除了當時的那件事情﹐其他什麼也不想﹐進入了一種“入神狀態”﹖是嘗試做一道新菜、看電影、讀書、寫字、寫程式、做研究、買賣股票一分鐘幾百萬上下、還是幫心愛的人按摩﹖

滿足的感覺其實是一種“絕對的精神集中”。哪些事情讓你有忘了所有﹐時間停留的感受﹖把這些能讓你“全力發揮﹐全心享受”的事情寫下﹐以它們為生活重心重組你的生活。“滿足”的感覺﹐不但比歡愉更深入﹐而且不會隨著次數減低﹐還能一次次加強快樂的迴圈。

第三層﹕意義蛋糕

「意義是三小﹐我只聽過義氣」 - 這句話雖然琅琅上口﹐卻和其他琅琅上口的呼喊一樣不太符合邏輯。義氣當然是最大的“意義”。“意義”﹐便是“以自己擅長的事情為他人服務”。為自己煮一餐好吃的很快樂﹐為心愛的人煮一餐很滿足﹐成為一個廚師每天滿足50位饕客﹐或寫一本留傳千古的超強食譜便是“意義”。

在《艋舺》裡喊出這句話的白猴生命自然充滿了意義﹐他不但每天能做自己擅長的事(砍人時精神絕對集中)﹐還是為了忠於朋友的“義氣”所做。當然我不是建議大家加入幫派去砍人(也不是人人都真的很擅長)﹐這只是分析為什麼幫派為何如此吸引人。

蛋糕是怎樣形成的

這些心理學家不但發現辨別快樂的工具和辨別悲慘的工具全然不同﹐“置入快樂”的方法也和“阻止痛苦”的方法大相徑庭。歡愉可以靠好吃好玩來的容易﹐滿足就需要藉著對自己的了解﹐讓自己強項在生活裡可以發揮。若再把這些強項往更大的方向推展﹐成為一種追尋和實現。

奶油當然甜美﹐水果自然營養﹐但少了底層的蛋糕吃得飽嗎。有了實在的蛋糕和營養的水果﹐歡愉的奶油更能作為快樂人生的點綴。

或許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加入一個“滿足幫派”﹐讓擅長某件事的人一起為別人做些什麼 - 很抽象嗎﹖想想那些人生有意義的人吧 - 加入 Google 一起讓資訊更流通 / 加入無國界醫生一起治療第三世界 / 加入孫中山一起推翻滿清 / 加入我一起研究腦神經改變世界 - 諸如此類﹐你知道的。

延伸閱讀﹕

怎麼買才快樂 - 適應力瓦解消費力
快樂為什麼不幸福
越悲慘越快樂﹖
為什麼選擇越多越不快樂 ()
右腦桃花源
歡愉的徘徊

2010/10/04

譯譯譯 Eeeee Ee

「我不喜歡太快樂的人﹐」安祖說。「他們已經很快樂了﹔他們不需要被喜歡。」

1
「你開了太多視窗。」
「我知道。」
「給HR的通知信還沒寫。」
「我知道。」
「你很久沒寫腦神經科學的事了。」
「我有發現。」
「那些事情你要怎麼處理。」
「我不敢想。」
「你不要再想“我恨自己”樂團的那些副歌了」
「這很難控制。」
「你怎麼還有時間和自己自言自語﹖」

2
許多時候你整天說的第一句真話是這樣的﹕我想拿把刀_____。隨即意識到一切不配耗上這樣大的精神仇恨。事實令你感到可笑﹐但你笑不出來﹐因為你必須在那可笑中﹐不但不能笑還要竭盡全力演出一切都很像那麼一回事的模樣。甚至沒有發生一件值得你真正認真或真正仇恨的事。

3
「你毀了我的蝙蝠俠﹐」馬克說。「我恨你。」
「你不恨我﹐」安祖說。「別這樣說。」

4
而別人的驕傲令你覺得荒謬﹐荒謬卻令你覺得驕傲。

5
一個人究竟需要多少朋友﹖社會學﹐人類學﹐認知科學﹐腦神經科學和種種學家研究出來的那個魔幻數字是150。這就是一個人的腦力所能應付的所有人際關係﹐除此以外的數字基本上毫無實質意義。

但有時不只有這些人。那麼其他人又是誰﹖如果他們是人生中的龍套﹐那麼為什麼有時你的人生充滿了龍套﹐真正在乎的主角都是投射性的 - 像等待果陀的果陀永遠不來。最後你發覺你竟然和身邊那可笑的人完成了這場劇﹐無意義是全劇的意義。

但你不能放棄龍套 - 因為有時那還是好過獨白。

6
「他們把所有爛魚都給我,」馬克對著他的海鮮沙拉說。
「不會吧,你那裡什麼都有,」安祖說。「不然你喜歡什麼﹖」
「鮭魚,鮪魚。」
「你有鮭魚和鮪魚。」他有﹔它們都在那裡。
「我有 - 這是什麼﹖魷魚。」
「章魚,」安祖說。
「章魚。」
「那是章魚,」安祖說。
「章魚,」馬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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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03

普通一日

 Coo Coo Cafe

我們在那個咖啡館裡打過幾次照面。他一個人﹐翻著大本的﹐充滿圖片的書。還以為是藝術歷史。後來發現是講食物的﹐他拿給我看﹐FAT﹐那是第三次遇見。

他學歷史。在加拿大東部的鄉下長大﹐打獵﹐用槍打鹿﹐徒手剝鳥﹐什麼都會。於是在加拿大的廚房結束以後跟著某個女子到了倫敦﹐又自己一個人上路﹐到歐洲去尋找各個食材的歷史。於是我開始說﹕從甜點、到食材、到歐盟體制如何破壞飲食文化。像是達成了什麼默契。

「若你在這裡﹐這咖啡便一定是好的。這麼我便安心了。」
「溫哥華只有三家餐廳用這種咖啡豆。一個是他﹐一個是我以前的餐廳。」

而我兩個禮拜前才路過﹐那咖啡的確驚為天人。還以為是新的。他說他總是一個人到這裡﹐已經來了兩年。而這家咖啡廳已經開了十一年。「在這些高樓蓋起來前它們就在了。」他說﹐「斜對面的停車場改建大樓﹐加上奧運在前面開路以後﹐業績掉了六成﹐他們要頂店了。」

是嗎﹖我很驚訝。它們有一臺鮮黃色的 La Mazocco﹐像跑車一樣漂亮。他能叫出店長和女兒的名字﹔光頭店長是一絲不苟的典型達人﹐做的不是壽司而是咖啡﹐兩人正在櫃檯裡向我們微笑。他快速地略訴人生﹐是時間線﹐說自己﹐是一個年紀的感嘆句。「這店要關了真可惜﹐」我微笑﹐「好險我也要離開這個城市了。」

我把電話留給你吧﹖噢不。就這樣﹐真的不用﹐其他的我都不用知道。我只是想說話。毫無過去未來﹐就是眼前一杯咖啡的時間。沒有猜忌。沒有期待。沒有後悔和可能。